霍云朝后知后觉到他不小心戳中霍天祥的痛处,忙不迭告罪道:“爹,我不是在埋怨,而是在感慨自己很幸运,爹和徐屠户一样对朝儿掏心掏肺。爹,您和后娘对朝儿的好,朝儿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
听着霍云朝这番话,霍天祥心里好受不少,连带着后娘陈氏脸上也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人呐,不怕付出真心,只怕真心错付喂了狗。霍云朝说这些话不是为了哄霍天祥,他是真这么想的。霍天祥明明心里一万个不赞同霍云朝入赘,之所以会选择退让不是冲着二十两聘金,更多的是身为人父想要成全儿子心愿的如山父爱。商定入赘之后,霍天祥从早到晚地做木工,他不曾言说的拳拳父爱,全铭刻在那一道又一道的木痕里。霍云朝初来异时空,被迫接收原身留下的烂摊子,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原身欠下的人情债。他不像自私自利、贪得无厌的原身,明明读书识字,好手好脚,却心安理得地趴在霍天祥和后娘身上吸血,恨不得敲骨吸髓。待他成长到能靠自己的本事立足于世,定会回报霍天祥和陈氏对原身的养育之恩。负责打听消息的霍云泽匆匆跑回家,提醒道:“爹娘大哥,徐屠户领着媒婆到咱家门口了!”
“爹,我出去迎一迎!”
话音未落,霍云朝已冲到门口,这般急不可耐的模样,惹得霍天祥直翻白眼。陈氏心里也很着急,她伸长脖子等着徐屠户和媒婆进门,等着财神爷送财上门。这两天,陈氏四处宣扬徐屠户要来家里下聘的消息。她听说村里村外都有人到徐家自荐上门,除了没读过书之外,其他硬性条件都比霍云朝强十倍百倍。毕竟,二十两聘礼太过丰厚,足以让外村的儿郎跑到徐屠户家自荐上门。再不济,徐屠户还能去找人牙子买个身强体壮又有卖身契的壮汉回来,不比招霍云朝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无用书生强么?类似的唱衰言论听多了,陈氏难免多想,她越想越觉得霍云朝这不好那不好,竞争力太弱,很容易被其他竞品打败。陈氏提心吊胆,生怕徐屠户反悔。徐屠户亲自将宋媒婆护送下牛车,转头将精心准备好的聘礼搬下车,一对肥硕的大雁、一对莲藕、两盒点心、两包茶叶和两壶好酒,再有两斗品相极好的五谷,皆是成双成对。宋媒婆先向霍天祥和陈氏道喜,寒暄几句便开始报礼单。徐屠户沉默不语地从牛车上搬下聘礼,一样一样地摆在堂屋的八方桌上。霍云朝倒是想上前帮忙来着,被霍天祥一个眼神制止,他摸摸鼻子,只得老老实实地站在霍天祥身边,看徐屠户忙活个不停。霍天祥从这些精心准备的聘礼,已能充分感受到徐屠户对霍云朝的重视,心头的不甘和酸涩压下去少许。宋媒婆笑吟吟道:“徐屠户将霍公子看得十分金贵,除了这些聘礼之外,还有二十两聘金。”
言罢,宋媒婆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徐屠户递过来的木盒子打开,价值二十两的银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刺痛不少人的眼。霍天祥的视线扫过那二十两聘金,情绪没什么波动,他原先还盼着徐屠户不愿意掏二十两聘金,霍云朝不得不绝了入赘的念头呢。倒是陈氏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嫁入霍家后,手里头的钱最多的时候也就一百多文钱。娘家嫂子逢年过节总爱酸她,说她嫁入福窝却不晓得回馈娘家。自家人知自家事,霍天祥娶陈氏进门,初衷就是为了找个人伺候霍云朝。陈氏进门后,过了好几年才怀孕生子的,所以她不像娘家嫂子想的那样嫁进福窝,她没有掌家权,没有家中银钱的支配权。宋媒婆见多识广,她大概能猜得到陈氏的想法,不过问题不大,霍天祥才是霍家的主事人,由他说了算。宋媒婆笑得跟弥勒佛一样:“霍老爷,当初说好的二十两聘金,徐家如约送来。徐屠户给出这么重的聘金,既是看重爱惜宁娘,也是看重霍公子的表现。”
霍云朝久等不到霍天祥说话,急得扯了扯霍天祥的衣摆,喊了声“爹”。霍天祥没好气地瞪了眼沉不住气的霍云朝,起身接过那烫手的聘金,转手将之塞进霍云朝的手中,没注意到陈氏骤然瞪大的眼睛。徐屠户如约而至,诚意十足,霍天祥不能翻脸不认账,可他心头横亘着一块大石头:长子要入赘的是彪悍凶残的徐屠户家,他总免不得担心霍云朝会被徐家父女欺负。当着媒婆与其他人的面,霍天祥语气硬梆梆说道:“徐屠户,就算我这没本事的亲爹死了,他还有叔伯兄弟撑腰,你可不能欺负朝儿!”
知子莫若父。霍天祥心知他家朝儿花花肠子多,从小惯会拿捏人心,用蝇头小利来驱使陈氏和俩弟弟为他做事。霍天祥从不掩饰他对长子的偏爱,陈氏和俩儿子向他告状,他总是雷声大雨点小,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敷衍了事。要不是霍天祥这亲爹可劲地惯着宠着,身为农家子的原身长到十八岁却从不下地干活,搁在哪家能说得过去?徐屠户抬头直视霍天祥,针锋相对道:“只要朝儿不怀二心,肯安心踏实跟宁娘过日子,我绝不会动他一根毫毛!”
他不指望霍云朝出人头地,他对霍云朝的要求仅是不要有二心,安分守己,跟徐宁生儿育女,白头偕老。霍天祥说话不留情面,徐屠户也不遑多让,场面一度陷入尴尬。宋媒婆什么场面没见过,别看霍天祥和徐屠户互不相让,剑拔弩张,实则是纸做的老虎,看着吓人罢了。宋媒婆来之前便跟徐屠户打听霍天祥和陈氏的脾性为人,她要为徐宁正名,以解霍天祥的心结:“霍老爷,霍夫人,宁娘勤快能干,孝顺懂事,是样样出挑的好姑娘,人人都说棺材子晦气,其实不然。当娘的死了都想要把女儿生出来,女儿明明能一死百了却还是如娘亲所愿出生。这叫哪门子晦气?这明明是母慈女孝!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宁娘就是有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