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抄家原先她做的那些伙儿,都是些不值钱的鞋袜小衣等物,眼睛都熬花了也只是赚几十文左右。绣坊果然和外头不一样,有那么好的料子堆着,管事夸着,明明是同一双手,做出来的东西身价却翻了那么多。二十多两银子,都足够她家里人过一年的了,这回居然不到一个月就赚到。沈秋兰定了定神,拣了约三四两碎银,又抓了一大把铜钱一并收在怀中,其他的则牢牢锁在了箱子里。她收拾好包裹,向管事请一天假,说要回家给他们送钱。其实沈琼芝早就吩咐过管事,她只要做完了绣坊分内的活儿,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不用管她。沈秋兰也知道自己这个优待,但她觉得还是该说一声,走个过场也是应当的。若是她带头破例,往后管事不好管新人。管事如今已把她看做自己半个孙女,偷偷提点她:“可别全送了,家里人胃口若是撑大了,日后不好办。”
沈秋兰笑着道:“我知道。”
别人不清楚,她还不能清楚自己那些至亲们的性格。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还特地求管事对客人推销那些绣活的时候不要说自己的姓名,只说是新来的。省得哪天有了点名头,被家里人听去动了贪心,狮子大开口。沈秋兰坐的车儿到家门口后,几乎所有人都一下子涌了过来,包括另外两房叔伯家人。她下车后,大家都有些发愣,似乎是没认出来曾经的兰丫头。为了不让家人起疑,沈秋兰没穿九姑给她的那些华丽衣服,而是很平常的绣坊工服,一身青墨色衣裙。可绣坊待遇实在太好,即便是工服也是细绸做的,还滚了精致的边儿。再加上这些时在绣坊吃得好睡得好,她头发乌黑,人变得白净了许多,脸上也有了些肉,看着比原先更加好看了。她母亲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沈秋兰拉着她的手进屋,才反应过来。姐妹们叽叽喳喳围绕在一旁,摸她的裙子,看她的鞋,还有想偷偷翻包袱的,被做母亲的狠狠打了手才不甘心缩回去。“兰儿,你现在可算是出息了,这模样我这个做娘的都差点没认出来!”
她母亲笑。沈秋兰笑笑没说什么,从怀里摸出碎银塞给母亲,铜钱分给姐妹们,又打开包袱。大家得了钱欢喜无比,在看清包袱里的东西后,顿时更加雀跃了。里面是些头油花皂香膏等物,还有些碎布。都是各个绣娘的份例,她小心省下来的。她母亲笑咪了眼,但依旧有些不满意:“怎么都是些女人东西,就没些男人东西给你爹和兄弟?”
沈秋兰道:“那绣坊里都是女人,哪来的男人东西?钱到了母亲手里,还怕他们花不着么。我自己舍不得用省给你们倒是省错了,不喜欢就还给我。”
说着赌气做样子就要拿回,她母亲连忙挡住她的手,笑:“我不过是问问,怎么还急眼起来了!去个绣坊就成了娇娇小姐,做娘的说你一句都不行了,以前打你也不见你这样拿乔。”
沈秋兰道:“往后可别再打了。绣坊管事说了,我这双手要好好保养着,若是受了什么伤,将来赚不到大钱,要把我请出去,那边不养闲人。再去外头,可找不到这么好的事情了。”
她母亲吓了一跳,虽嘴上嘟嘟囔囔的不信,心里头却是记住了这话,不敢再轻易伸手。绣坊的待遇实在是太好了,刚刚那些银子她掂了掂,知道分量,而且还有这么多好东西拿。本来家里就过得紧紧凑凑的,先前那老爷给的银子也早就花了大半,若是没了这个差使,那可是个大损失。沈秋兰在父亲面前走了个过场,连午饭也不吃就要离开。她母亲问:“难得回来,怎的不吃了饭再走?”
沈秋兰道:“绣坊里还有事做,不去耽误赚钱,下次再吃。”
听到事关银子,她母亲也不留了,慌忙催她走:“去吧去吧,家里也没什么好的给你吃,看你如今这样,那边平时饭菜只怕是比咱们过年还要吃的好些,就不耽误你了。”
沈秋兰没说话,雇了车离开了。离开家许久,忽然车儿被堵在了街上,前进不得。沈秋兰掀起帘子一看,只见前方拥拥挤挤,人头攒动,不知在看什么热闹。车夫下了车去看情况,好半天才回来,感慨道:“好家伙,抄家了!”
沈秋兰一惊:“哪家被抄了?”
车夫道:“听说是安国公府,除了年纪太大的那个老夫人没动,其他男女都给抓起来了,说是要砍头一些,丢大牢里去一些。这是怎么说的,他们家前些时还大摆寿宴呢,怎么就忽然这样!”
沈秋兰见车动弹不得,剩下的路在先前在乡下走惯了路的她看来不算太远,便付了车钱下车。在经过安国公府大门口时,她随意扫了里头一眼,不自觉顿住了步子。说不清眼前的场景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沈秋兰心里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挪不动目光。华丽阔敞的宅院被砸得七零八落,花木被践踏,门匾歪斜掉落一半,处处是哀嚎哭泣,官差们凶神恶煞,男子们被锁了一地,死狗一样瘫在地上;妇人们有被锁的,也有没被锁的,一个个云鬓蓬乱妆容惨淡,像是从高高的云端骤然跌落下来。尤其是其中一个看起来精明高贵的妇人,身上穿戴勉强可见先前的华贵雍容,此刻也变成了失魂落魄又外厉内荏的市井泼妇,不住地呵斥着些她听不懂的话,举起手挥舞,宛如疯了一般。沈秋兰呆住了。她仿佛看到一个极其精美昂贵的珠玉花瓶,在她的面前轰然碎裂的一瞬。旁人一边看热闹,一边感慨。“这府里不是一直兴头得很吗,怎么说抄就抄?”
“听说是因为私仇派人把宫里头的一个大人给行刺了,好大的胆子啊!”
“那不能吧,他们家一直体体面面的,会做这样的事?”
“谁知道呢,反正抄家这种事,谁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