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香云纱夏莲含泪下了凉床,去屋里头拿药。春棠也有些后悔:“奴婢就不该说这个话头招她,明知道是个嘴上没把门的。”
沈琼芝道:“你也长个记性就是了。你比她聪明,平时多教教她。”
春棠惭愧答应。沈琼芝正寻思等会儿怎么安抚夏莲,不想她顶着半张油汪汪的小脸回来,眼圈还红着,嘴巴却没停。“小姐,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忘记和你说说,前头姑爷升官了!”
沈琼芝无奈,又不能接着训:“升了什么官?”
夏莲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还是春棠替她回答:“是右佥都御史。”
沈琼芝心中一震,半晌说不出话。夏莲看出她脸色不对:“怎么了小姐,这官不好吗?”
沈琼芝道:“不,挺好的。”
上辈子孙鸿渐一直都是不起眼无实权的小官,这辈子怎么忽然一下子蹿到这么要命的位置上?按理说,他和她和离应该是坏了那位大人的事,为什么不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高升了?沈琼芝百思不得其解,暂时按捺下不去想。他和姚洪的事,等成亲后慢慢问裴玉朝不迟。两日后,孙源来看母亲了。沈琼芝看着他,又高兴又心疼:“怎么回事,变得黑瘦了好些,是书院里没吃好?”
孙源笑着道:“这些时学骑射,故而黑了些。没有瘦,比原先还重好些呢。”
春棠笑着道:“小姐,不是源少爷瘦了,是抽条了。”
沈琼芝这才注意到,孩子是长高了好些。如今站在那像一颗挺拔的小树,乍一看个子竟和春棠差不多。孙源把带来的礼物给母亲看,只见是几套香云纱的衣裙,两把泥金绸底纸面小扇,还有一大捧水淋淋红粉白皆有的荷花,一看就是刚摘下来的,扑鼻的香气与水雾气。沈琼芝连忙让夏莲把花放水瓶中去,笑:“这荷花是哪里采摘的?这等娇妍,居然此时还没蔫。”
孙源道:“是孙府里刚开的花,别人教的用宣纸沾蜜水裹住花底茎与根,便可保两天的鲜头,过来这段路程绰绰有余了。”
沈琼芝微微一笑:“别人?是那个让你带衣裙的人吗?”
香云纱价格昂贵,尤其是这样飞金轴线面且一剪刀下来不回针的顶尖手艺,材料和工钱加起来更是不便宜。即便孙源手里有这笔钱,他一个懵懂孩子,上哪去找这种专门的绣娘裁缝。孙源挠挠头:“存花的法子的确是父亲教我的,他不让我说,怕母亲迁怒花丢到沟里去。不过这衣裙和父亲没有关系,是我托别人买的,先前听外头人说夏天穿香云纱轻便漂亮又舒服,就让朋友帮忙带了几套。”
沈琼芝噗嗤一笑:“好好的丢花做什么?既然是你买的,那我肯定要好好穿起来。花了多少?我看看那绣坊有没有讹你们小孩子的钱。”
孙源道:“一共九十两银子,零头那边给抹掉了。”
沈琼芝愣了愣。孙源问:“怎么了母亲?”
沈琼芝回过神,笑:“没事,就是心疼你一个小小孩子花那么多钱,你攒点零用和压岁钱不容易。”
孙源道:“我平时也没有其他花钱的地方,吃穿住行都是两边府里包办,你和父亲还时不时派人塞钱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沈琼芝有些意外:“他还给钱你呢?”
孙源点头:“说是我长大了,要花钱的地方多,昨儿才又给了我好些银票。”
说到这,孙源有些小心:“要是母亲不高兴,以后我不拿父亲的钱了。”
沈琼芝笑:“傻孩子,给你钱就拿着,和什么过不去也不能和钱过不去。别人的钱到我孩子手上,我怎么会不高兴?”
孙源腼腆笑了。母子俩吃过饭,又聊了一会儿闲话,孙源便告辞要走。沈琼芝疑惑:“怎么这么急?大老远来了,好歹住两天。”
孙源道:“不瞒母亲,早就与人约了有事,下次一定住下。”
沈琼芝没办法,只好亲自送着他上了庵外的马车,目送他们走远。回房后,沈琼芝看着孙源送来的那些荷花,心中想着事。春棠和夏莲把衣裙的纸包小心全部揭开,忍不住啧啧称赞。“好精细的走线,熏香也好好闻。”
“源少爷的眼光真好,这花纹款式淡雅大方,尺寸也合适。”
“小姐,这衣服是蒸熏过的,不用再洗了,不穿试试看吗?”
沈琼芝恰好也没别的事情做,便依言试着穿了一套。只一上身,她就感到这衣裙料子的不同寻常之处。不但触肌生凉,轻盈软和,还极为透畅,像是云霞伏在身上轻轻呼吸一般。春棠和夏莲看直了眼。“这裙子真好看,小姐穿着真美。”
沈琼芝笑:“你们说这话我最不信,天天看我,哪怕长出花来也看腻了。”
夏莲道:“是真的好看!小姐你这段时间总穿那些姑子似的衣服,忽然这样装扮起来,能不新鲜嘛。”
这倒是的确。在庵中不宜过于浓妆艳抹,又不怎么见外人,夏天的衣服本就简单,穿来穿去都是些青色或水蓝的细绸衣裳,难得见几件粉.嫩娇艳的。春棠道:“这么好看的衣裳,只在庵里穿着太可惜了,那些女师父们也不懂得鉴赏,不如去附近有景致的地方逛逛。这一带十里之外便是官湖,许多人家的女眷都去那划船乘凉呢,听说那里的荷花也长得好。”
沈琼芝笑:“你闷了想出门就自己去,我懒得动弹。”
春棠也笑:“小姐这话可是屈我的心了,平时采买东西都是我和夏莲跑腿,哪里会闷。是上次姑爷派来送东西的人问我,小姐平时可曾出门走动?我说天天呆在这庵里,都快生根了。那大娘说,如今姑爷回来了,小姐爱去哪里玩就去哪里,不用怕,把人憋出病来才不好呢。”
沈琼芝怔住了。她也是这个时候后知后觉意识到,尽管裴玉朝已经回来了,可她还维持在他没有回来的那个状态里。先前林大娘也让她出去走动散心,结果好不容易去一趟梅若寺,就被人弄坏了车子,导致后头有些杯弓蛇影,畏畏缩缩。原先她不是这样的。打出娘胎,她就不是那文文静静躲在闺房里绣花的性子。爬树翻墙,抓虫捞鱼,背着家里人去街上玩,淘气得很。她是沈家的女儿,骨子里就喜欢热闹,喜欢美景美食美酒,喜欢与亲友们快活相聚。即便在孙家受气立规矩的几年,她也会想尽办法给自己创造光明正大出门散心的机会,让自己的玩心透一口气。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样宽容支持她的夫君,若再强行压抑自己真实的想法,就有些自找罪受说不过去了。“好,明天我们去那湖边好好玩一天吧。”
沈琼芝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