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和秀贞的婚事,按照秀贞的意思,两人领了结婚证,请亲朋好友吃顿饭就行了。
老牛说:“我这是嫁闺女也是娶媳妇,不但要办,还要大办。”老牛当即就把张皮家退回来的彩礼钱给了秀贞,“爹不能亏待你,婚礼的事儿不用你们操心,爹有钱。”
秀贞说:“听爹的。”
阿牛和秀贞的婚礼在杨花梦山庄举行,热热闹闹、红红火火。杨花镇的男女老幼,见秀贞的嘴竟然不歪了,就非常地惊奇,惊奇之后是莫大的失望,秀贞的嘴怎么就不歪了,怎么可以就不歪了呢?这不科学! 蒋甄说:“按照科学,歪了十几年,是绝对不可以不歪的。”
有人说:“什么科学,我就不信那个。歪嘴就是鬼风吹的,鬼风一吹,歪了;又一吹正了。就这么简单,还讲什么科学,科学太复杂,都是骗人的。”
“瞎扯吧,那鬼风是阴冷的,只能吹歪了,没听说过能吹正了的。”
一位反驳道。
胡大喇叭大声嚷嚷着:“什么科学啊,迷信啊,都不靠谱,是阿牛亲嘴给亲正了的。”“啧啧,阿牛还好这一口啊,专门亲歪嘴子,听沙二嘎子说,他十年都没有亲一口。”
有人这样说,接着就是一片唏嘘。
胡大喇叭高声喊道:“阿牛,下河村的赵老四,前两天嘴也歪了,你去给亲一亲呗。”阿牛笑呵呵地说:“女人亲一下一百块,男人给多少钱都不亲,太臭,别我的嘴给熏歪了。”
此时的秀贞,穿着大红的嫁衣,挨着桌子敬酒,笑盈盈的,任别人说嘴歪嘴正,她都笑盈盈的,像是听别人在说别人的事,第一次被男人们淫邪、贪婪、饥渴的目光包围,她觉得这群动物可笑又可忴,特别是那个汤红株,眼睛直勾勾的,不知在想什么。 有个孩子指着汤红株,“妈妈你看,那个人流口水了。”
孩子的妈妈赶紧捂了孩子的嘴,“可不敢胡说,那是咱们杨花镇最大的官。”
孩子问:“最大的官是干啥的?”
妈妈说:“最大的官就是想干啥就干啥的。”
“那他是不是想吃奶了?我想吃奶的时候就流过口水的,你看新娘子的奶鼓鼓的,那个大官的眼睛一直看那里。”
妈妈赶紧夹了一块肥肉,堵住孩子的嘴,“你话太多了,再多嘴,下次不带你出来吃席了。”
孩子嚼了爵肉,伸伸脖子咽下去,说,“我要那只鸡腿。”
当妈的连忙把鸡腿扯下来给了孩子,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汤红株接过秀贞敬的酒喝了,秀贞对汤红株说:“汤书记,你吃鸡 吧,那天我忘了告诉你,鸡没有歪嘴的。”秀贞笑盈盈的。
镇里的各种“站”啊,“室”啊的,部门有几十个,各种“长”和“主任”坐满了五张桌子,学区齐主任也在其中,书记镇长坐在中间的那张桌子。还有十个村的村干部又是五桌,这就差不多摆满了大厅,恰好是秋高气爽的季节,还有亲朋好友,街坊邻里在门前小广场上摆的二十张桌子前入席了。施乃安、李剑、钱凯、各自带着媳妇,公羊是镇长,要陪着汤书记,文化就在这边,挨着金凤坐了,还有张皮夫妇,马倌老两口等人是作为亲戚也在这边陪老牛,这“亲戚”坐了两桌,也不分是婆家人还是娘家客,就一起随便坐了。 金子打扮得像个小绅士,昨天一回到杨花镇,秀贞就对金子说“以后你就叫清芬姐姐小姨,因为她是妈妈的妹妹,不许叫阿姨,听明白没有?”金子说:“没听明白,你让咋叫就咋叫呗。”
这时候,金子不离清芬左右,一口一个小姨地叫着。 玉兰说:“金子,清芬和我是姐妹,我才是小姨。”
金子说:“你是小小姨。”
张皮连连夸赞这桩婚事好,老牛兽医乐得合不拢嘴。 老马倌说:“这些年,就都忙着挣钱,只认钱了,这人情都淡了,年轻人生分了,老的们也少了来往,现在看来,这钱多少是个够啊,街坊邻里的,有钱没钱,日子都得帮衬着才好过。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家栓柱子这个混蛋,做出这样的事情,真让我这老脸没处搁啊。”
老牛说:“栓柱子咋了?我听秀贞说了,是她让栓柱子离开养鸡场的,她是看你在马场忙,家里的地也不能荒了,栓柱子媳妇孩子也要照看,这让我来养鸡场,秀贞还是听了你的话。”
老马倌说:“你们就别瞒我了,那许茂财是啥人,肯吃一点儿亏?到处说栓柱子骗他害秀贞,还骗了他二百块钱,人家也没有说假话,谁让咱儿子干这缺德事儿呢,还是会对自家人,我给了许茂财二百块钱,求他别再说了,他可能也说够了,这两天没有在商店门口广播了。”
张皮说:“老马你就别往心里放,谁还不兴犯个错?我这么大年纪,也犯错啊,什么挣钱啊,进城啊,钱没挣多少,差点儿把孩子都给弄丢了。都能过去的,孩子也可能是在做梦,哪天梦醒了,爹还是爹,孩子还是孩子。栓柱犯个错,没啥,也没造成啥后果,你就别往心里去了。”
老牛说:“就是嘛,要不是栓柱子这么一闹腾,还成不了阿牛和秀贞的好事呢,没人忌恨栓柱子,让他该咋样还咋样儿,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
老哥几个越说越近乎,好多年没有好好地坐在一起说说话了,今天好酒好菜好日子,推杯把盏,开怀畅饮,似乎又回到了当年。 老马倌说:“现在想想,当年也挺好,没有现在这么多的闹心的事儿,就是没钱,没钱算个屁事儿啊,老哥几个还不是经常打个散酒,炖只兔子,捞一盘咸菜,喝酒唠嗑,有事儿招呼一声,相互搭把手,这不都过来了,都把孩子养大了。现在有钱了,有钱又能咋样?有的后生被毙了,有的进去了,有的在外漂着。羡慕老牛你啊,孩子在身边,天天看得见,安安稳稳的,穷点儿富点儿算不了什么。”
老马倌说着,流下泪来。清芬抽了面巾纸,给金子,金子过去给马倌擦眼泪,这不擦还好,这一擦,马时醍泪流满面了。 秀贞和阿牛过来,给老马倌敬酒,秀贞说:“马叔,你对我好,我永远都不会忘,当年要不是你帮我妈做主,我真的嫁不出去,甚至活不下去,也不可能有金子——金子,叫爷爷。这杯酒,是我们一家三口敬您老的。”
老马倌接过酒说:“孩子,马叔这是高兴的,这酒我要喝三杯,三生有幸啊,今天老马叔我看出来了,你这是还把我当了亲戚。”
老马说完连喝了三杯。
秀贞阿牛又敬了父母和张皮夫妇,然后秀贞把酒,阿牛抱拳向各位:“敬爱的施老师和金凤师母,钱凯大哥和丽莎妹妹,我的所长妹夫和永远的小姨子,还有我尊敬的文化老师,我谢谢你们,谢谢了,我敬大家两杯酒,好事成双,愿大家都双宿双飞,白头偕老。”大家举酒,一饮而尽。 清芬起身给施乃安和金凤敬酒:“老师好,师母好,清芬借花献佛,敬你们。”
施乃安接过酒说:“田清芬,听阿牛说了,你在他那儿干得很好。”
文化说:“这姑娘尊师重道,我喜欢,我和公羊举行婚礼的时候,就让清芬给我当伴娘,不知可不可以。”
清芬说:“认识文化姐姐我很开心,给姐姐当伴娘,我非常荣耀。”
阿牛说:“我的店铺扩建了,刚装修好,一要通通风,二要招厨师和服务员,从今天开始停业,董老师什么时候举行婚礼,需要只管说,我们留下来帮忙。”
董文化说:“我和金拥的婚礼,还没定呢。如果要办,到时候,也得看你们有没有时间,不能耽误你们的生意,我这边还有琬如呢。”
说起琬如,清芬认识的,是太认识了,她们两人是高中是同学,这毕业了,都没考上大学,清芬去打工,琬如在家复习准备再考大学,后来就来了学校当代课老师,这原因多半是因为她的老师施乃安在学校当校长。 听清芬说了自己是琬如的同学,文化说:“你也是施老师的学生啊?施老师这是桃李花儿满天下啊。”
琬如没有来参加阿牛和秀贞的婚礼,她让文化带来了礼金和祝福,今天她回家了,她爹叫她回去商量和吴雨订婚的事情。 琬如的爹谢天说:“孩子,吴雨是退伍军人,转了正,当了学校的领导,年龄也相当,这样的对象,是百里挑不出一的,你还有啥不同意的?就是人长得丑了点儿,这俊啊丑啊的,当不了过日子。再说这是窦书记的亲哥哥做的媒,答应一结婚就给办国家指标,这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你就赶快应承了,我好告诉人家办订婚酒,商量结婚的事情。”
琬如想,爹说的也是实情,人家吴雨现在是靠了窦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别人十年寒窗得不到的东西,人家一句话就到手了。自己当代课老师等转正,根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事情,考大学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自己可能离那桥十万八千里呢,要答应了这门婚事,自己就不再是农民了,就成了国家的人了,命运就在这答应不答应上,太简单了,简单得有些可怕,最可怕的是吴雨那个臭,别人可能还能忍受,自己是一闻到就恶心,可是跟爹说这个,他不会相信。吴雨臭得是很奇怪的,有人可以闻到,有人闻不到,有人受不了,有人就可以受,还有人感觉是天下最芳香的味道,也有人说,这是人间真味道。 琬如说:“爸,您说得有理,我也知道,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他,再说了,我不是他生的,我也没有生他,我真的很害怕。”
“你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吴雨,你得嫁,别胡思乱想了,我都答应人家了。”
琬如的爹有些不耐烦了。
琬如说:“世上没有凭空得来的好处,干什么都要付出代价,我豁出去了,宁愿恶心死,我也要国家指标!我同意了,哪怕明天就结婚,由他们了。”琬如的爹说:“这结婚是喜事,怎么说得像是受难似的。”
琬如爹跑去厨房说:“她娘,我去把老母鸡杀了,你给琬如炖上,我去买瓶酒,今天要喝两杯。”
琬如娘说:“你不过了,这老母鸡正下蛋呢。”
“就知道你那老母鸡下蛋,那还能下出个金蛋来?琬如同意嫁给吴雨了,那就等于抱回个大金娃娃来,快点的,有啥好吃的,多整点儿。”
琬如爹说着出门抓了最肥的一只老母鸡杀了,丢给琬如妈,“先收拾把鸡炖上,这个要炖得时间长一点儿。”
琬如爹说着就出门去买酒了。
琬如心里很乱,她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个上了锁的日记本,打开来写着什么,写着写着,就落下泪来,平时她可是写着写着就露出微笑的。 琬如妈妈忙着炖鸡烧菜,琬如爸爸回来了,左手里攥着一瓶杨花特曲,右手提着个塑料袋,满满的一袋子花花绿绿的零食,一进门就说:“闺女,你看,爸给你买了这么多好吃的,先藏起来,走的时候带去学校吃,不然一会你小弟弟回来了,就给你抢光了。”琬如说:“爸,我不爱吃这些,就给弟弟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只是那结婚的事,你跟他们说,越快越好,时间长了,我肯定会后悔的。”
再说阿牛的婚宴快结束的时候,公羊金拥来到老牛这边敬酒。阿牛问:“镇长,你和董老师的婚礼什么时候办啊?”
说起婚礼,公羊金拥一筹莫展。那天金拥妈见了董文化之后,回到公羊那里说:“事情我都替你处理好了,记住教训,以后不允许再和她有来往。”
说完就去赶班车了,公羊一头雾水,也没有去送她妈。晚上下班,董文化来找了,一进门就把那袋子钱摔给公羊金拥,“你妈是什么意思,给我钱,还说是处理干净,我不干净吗?”
公羊说:“我也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现在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文化说:“我愿意。”
公羊问:“你不会后悔吗?”
文化说:“你不会我就不会。”
公羊说:“那好,我们现在就去领结婚证。”
文化说:“都下班了,明天再领吧。”
公羊说:“汤书记有令,办证盖章五块钱,二十四小时不打烊。”
公羊拉着董文化去办了结婚证。第二天金拥带了文化去县城见了父母,把那五千块钱还给了金拥妈,宣布他和董文化已经结婚。金拥妈把他们两人赶了出来。
公羊金拥对阿牛说:“我们不举办婚礼了。”阿牛知道公羊很为难,他听到董文化的老爸放出话来,说不举办婚礼,就不算是明媒正娶,要是不举办婚礼就住一起,他要打断董文化的腿。阿牛说:“按照习俗,宾客散了以后,亲戚还要重上一桌席的。咱就不在这儿了,都到我家去,那边宽敞清静。”
阿牛是想要大家都过去,商量一下怎样帮公羊金拥把婚礼给办了。
钱凯说:“这样好是好,就是别耽误阿牛入洞房了。”丽莎推了推钱凯:“金子在,你就少说两句。”
金子说:“我不听,小姨,咱们到前面玩去,河边有漂亮的石头。”
说着就起身拉清芬手。
秀贞说:“别走远了,咱们一会儿就回家了。”金子带着清芬,沿着河堤往前,护栏有个入口,有石阶通向河滩,确实有漂亮的石头,有红的,有黄的,也有乳白的,晶莹剔透,清芬用手绢包了几块,说回去摆在梳妆台上。 阿牛来叫他们回家,清芬拉着金子从河滩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