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许墨到达机场时,B市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初雪。她站在机场候机室的落地窗前,安静地看着这场‘常盼常期待’的雪。“下雪了。”
“快看,快看,下雪了。”
“哇塞,第一场雪哎!”
有不少发现下雪的乘客走过来观看,言语里带着激动,并不是第一次看到下雪,许墨还是有些被感染心里跟着欢跃。也不知道该说顾南知是运气太好还是太差,在他们谁都无心关注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就这么下雪了,好像调皮的孩子不肯遂人心愿。许墨拿出手机,玻璃还算干净,外面停机坪还有刚下飞机的旅客,调了几个角度最终还是选择只拍到空地与天空以及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人真的是非常奇怪的生物,本来不在意的事情,被人反复念叨,不知何时起也竟然会变得在乎,那个‘常盼常期待’这会儿俨然落空,也不知那人知道后会如何反应。心理生物学家斯佩里通过实验证实了“左右脑分工理论”,人的大脑分为左右两个半球,左脑负责逻辑理解等,右脑主要从事形象思维,换句话说就是右脑会跳出来说“我想玩,我想XXXXX”,而左脑会理性告诉你“不能,不行。”
就像现在许墨恨不得雪不要停再下大一些,堆起厚厚的积雪让她撒欢,但理智告诉她千万不能下大雪,这样可能会影响航班甚至她此行路况。飞机起飞前她又看了曲平方面最新的相关新闻,尽管这些天持续关注,知道震后,各路社会救援力量涌往灾区,造成交通堵塞,也知道曲平地区自然条件恶劣,交通运输能力本来就有限,12小时里只抢通一条国道,她预见此去可能会耗时耗力。因获知可能会出现交通阻塞的情况,黄金72小时为了不造成道路‘饱和’,保障生命绿色通道畅通,许墨特意改道远红乡绕行进入明旬坝却也未能幸免。许墨租的黑色吉普车行驶在山间公路,尽管她很想踩油门,无奈这条路一侧是岩崖万仞的山坳,一侧是勉强请出来的一条单行道,从未开过这样的山路,每一个拐弯许墨的五官都拧成一团,以及随之而来的“啊啊啊啊啊”,不知道的以为这车是声控式操作。右侧的车窗被她特意降了三指宽,凛冽的寒风吹进来,为的就是保持清醒,风把她黑色的发丝吹起,几丝碎发在额前飞舞,仿佛俏皮玩耍的小精灵。在离明旬坝30公里的路段车速渐渐降了下来,最后干脆停了,许墨暗叫糟糕,怕什么来什么到底还是堵了。【微观】新闻组报道过有车辆堵了将近一天一夜,这条相对国道绕远的3倍的路,并且还是有些危险的山路,还需要“趟过”一条河床,下雨天是万万不能走的,选它就是为了不耽误时间堵在路上,结果这条路现在也“走不动”了。堵车的长龙随时可能向前移动,许墨不敢下车,随手从副驾驶座位上的塑料袋里找了一袋面包啃起来,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从车窗伸头望出去,除去排成长龙的车之外,还有站着不少只身拦车的人,想必都是老家在明旬坝的人吧,可能都是些在外打工的,听说地震的消息之后都希望能赶回老家。许墨想要是通行顺畅是不是可以带上几个,毕竟这时候最急切的也是他们。冷风毫不留情地在她后脖颈溜了一圈,许墨打了个哆嗦,把羽绒服的拉链又往上拉了拉。电台里正在播放最新路况信息,呼吁为保障救灾生命线的畅通,请车辆和群众尽量避免通行灾区道路。把手机从支架上取下来,为了不错过老白的信息,她特地把手机放上去的。没有信息。还没有手术吗?她想了想,忍住没给老白带电话,这种时候他应该无暇分身。尽管面包吃起来有些噎,许墨到底没敢多喝水,谁知道会堵到什么时候,这荒郊野外的她再有先见之明也没有为自己准备尿壶。天色肉眼可见一点点的暗下去,许墨觉得自己的膀胱再坚持几个小时大概就会光荣就义,长长的车队终于有了动静。麻溜地跟上前面的车,即使行动有点慢,到底还是动了,乌龟爬也是爬啊!希望就在前方!这句话许墨是对自己的膀胱说的。直到速度慢慢起来,渐渐与前方的车拉开距离,熟悉的冷风再次吹起头发,天黑的很纯粹,没有车水马龙钢筋水泥的现代标志,她只身一人行在路上,除了老白没有告知任何人她此行何处,有种末日逃亡的感觉,鼻腔里是风卷带进来的清冽空气,许墨长长吁了口气,心情变得轻松不少。“还不是很难。”
她轻声说。她预想会不容易,甚至刻意往困难的地方想,提前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以至于此时此刻她已经在路上整整十二个小时,一阵风的功夫她就找回了平静。越靠近明旬坝路开始变得不太好走,坑坑洼洼道路愈发狭窄,又实在视线不佳的晚上,不时还有摩托车载人经过,除了揽客主要是搭载伤员返回市内接受治疗,许墨更是小心避让。车子猛然颠簸,身体失重般被抛弃,又狠狠摔下来,撞到椅背上,许墨轻咳了几下,五脏六腑好似瞬间移了位,要不是有安全带她怕是得表演头穿车顶。看到前面的车经过刚才那段,车屁股晃的厉害,让她想起那日受惊的短短翻身一跃,空中颤动的肥屁股,明明一瞬间的事,在她脑海里却像慢镜头回放一样深深打上印记。她噗嗤一笑。后来路途逶迤颠簸,还好吃的不多肚子里只有几块面包垫底,才不至于把胃里那点存货都颠出来,最后这十几分钟的路程是许墨觉得最痛苦的一段。直到看到远处若隐若现的倒塌房屋废墟,到处弥漫着浓重的烟尘气息,许墨知道她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