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间便是厨房,门发出响声许墨开门的速度也缓慢,怕惊扰了别人,摸黑找到房梁上垂挂下来的拉绳,‘啪’厨房的灯打开,厨房虽然简陋看得出被整理的很干净,用具餐具分类归置,柜架上摆放着食物,许墨看出一些是他们一路上带进来的物资。小桌上放着一个银制小壶,晃了晃有东西,许墨打开壶盖一闻,是甜茶。脚尖转了一圈,去寻找适合热茶的工具。“就知道是你这馋喵。”
背后有人说话,许墨一惊,险些将手里的小壶脱手。寻声望去,倚着门站立着的男人是顾南知。“你走路没声儿的?你是不是人啊。”
他笑,“没看过聊斋吗?这个点出没的当然……不是人啦。”
他顿了顿,走近,继续说道:“比如,此刻正准备偷吃的馋猫。”
许墨没理会他的调侃,找到个小奶锅似得锅子热甜茶,才反过来问他:“那你呢?”
“看来你是真没看过聊斋,我…肯定是那书生啊。”
“书生?你怕只会是那狐妖。”
她盯着咕噜噜的小锅,头也不抬的说道。他不置可否,“你们不是背地里叫我妖精嘛。”
你们?是指她和付师兄吗?他怎么知道的,这厮怕真是个妖精,还是黑山老妖级别的。等待时机关了火,寻碗时问了顾南知。“喝吗?”
他颔首。顾南知丢了几块牛粪进取暖的小炉里,片刻火苗就蹭蹭蹿起来,屋里的温度也开始升高。倒了两碗滚热的甜茶,围着牛粪炉子,她捧着冒着热气的小碗暖手,时不时喝上小口,温暖伴着醇香滚进胃里,舒服的她五迷三道。许墨问:“刚你怎么知道是我,不是别人。”
顾南知笑:“大半夜一脚深一脚浅的脚步声,不是你还会是谁。”
明白他是在说她的受伤的脚,耸肩,“原来是个耳朵精。”
许墨说完看了他一眼,以为他会反击。他撇过头,看她。与她的目光对视上,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迅速躲避开直视的眼神,连她自己都暗自感叹自己的反应之敏锐都赶上脑电波了。顾南知把她送回去的时候天已有些泛白,走廊下的橘色小灯还开着,两个人站在门前,“进去吧,再休息一会儿。”
他的声音也压低了下来,恰似配合温柔的光,她想说点什么,却又欲言又止,低头点了点。她瞥见灯光下两人人影纤长,倒有几分像恋爱的情侣离别时的依依不舍,明明清晨的空气里透着寒,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晚安”“晚安”她打开门,转身进去。直到听见他离开的脚步,才回到自己的床边躺下。四下静谧,只有同屋里姑娘们轻微的呼吸声。她望着房梁,回想刚才一瞬息的念头,觉得自己真的需要好好……补觉。许墨并没有得到预期的补觉,原本【新竹】团队计划会在这里停留一周,由于此次进来耽误了进度,使得队员们休息一晚后便紧张的投入到各自的工作中。甚至她跟顾南知都很难碰上面,就算是恰好遇见也只是匆匆一瞥。就像是刚刚她在和英杰讨论几个固定机位的位置,她希望尽可能多的展现不同角度下的事与人。医疗队今天要在这里给剩下未做检查的孩子做常规检查,她站在摄像机前检查角度和画面。镜头里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站在窗边跟一位白大褂说话,手肘随意支在窗台上,看样子似乎很是熟识。他的声音不大,她在镜头里只看得到他开开合合的唇,撒在黑发上的阳光明晃晃,侧脸精致的下颚线,嘴角待笑,配上他好看的眉眼,她又一次感叹造物者的偏心。“在看什么呢?”
她分神这会儿英杰把脸伸到镜头边问道。“看的这么入神。”
许墨回神,哦了声道:“李医生的白大褂太白了,真晃眼。”
英杰托腮,“是吗?我来看看……”窗边的那人注意到他们,嘴角噙着未散的笑意,眉眼流转最后似乎刻意落在她身上,目光里的意味简直让她心里发毛,心在虚面不改,许墨步伐稳健转身撤离现场。“没有啊,对白正常,也没有偏色啊!”
英杰转头对身边的许墨说道,却发现已没了人影:“咦,人呢?”
顾南知的视线从某人转身出门的那刻不着痕迹的拉回,继续与身边的人说话。许墨出来就看到已经有孩子在排队等着了,还有三三两两的孩子探着身子朝屋里打探,她走过去蹲下身子,与他们视线平视,笑道:“不要着急哦,等一下叔叔阿姨们把设备弄好就可以开始啦。”
“阿姨,会不会腾(疼)啊?”
穿着深棕色夹克带着蓝色帽子的孩子从后来队伍探出小小的脸问道。许墨消化了一下他的话,这里的孩子能把普通话说成这样,真的很不错了。“不会疼的哦,叔叔阿姨都是很厉害很温柔的医生,等一下,他们会告诉你们该做些什么。很快就会结束的。”
她挪了几步蹲着的身子,她摸摸孩子的红里透黑的小圆脸说道。“次仁,上次哩(你)不是做过检查嘛,怎么么(每)次都问这个问题啊!”
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孩把他拉回队伍中。“阿姨,次仁他问了一路了,他就是胆晓(小),上次我们检查过,一点都不痛。”
“就湿就湿(就是就是)”“他连山下的牛都害怕。”
几个孩子听到女孩这话,都表示同意。次仁低头满眼委屈的对手手,“上次不痛不代表这次不痛啊……”许墨哈哈笑出声来。她的视线定格在一个咧嘴笑着的孩子脸上,她微笑走过去:“小朋友,你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孩子一时茫然状,“没有啊。”
“他得了水兜(痘),阿姨,洛登前段时间没来上学,他得了水兜(痘)。”
扎羊角辫的女孩站出来抢先说道。叫洛登的孩子才反应过来,接道:“哦,对,水兜(痘),已经好了。”
他摸了摸脸上的黑斑,笑道:“仰(痒)的难受,波扎西(扎西爷爷)照的(找的)的邀(药)没有用,医疗队的叔叔来到村里,给我开了邀(药),现在我已经好了。”
许墨眉头轻拧了下,眼神扫过孩子脸上一块块的黑斑,落在他天真的眸上,一时竟有些无言。她点头扯着笑,看到从屋里出来的志愿者,“好了,进去吧,叔叔阿姨已经准备好了,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他们哦!”
“好。”
孩子们齐声回答。看着他们的背影,她明亮的眼眸才暗了下去,许墨伸出一只手,企图遮挡照到脸上的太阳,真是刺眼啊,大片大片的云朵如山海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叫人摞不开眼,也叫人睁不开眼。可是她还是抬头望天。“许墨,路还很长啊。”
她细不可闻的呢喃,蒸发在每一寸阳光中。手表显示13:12,她约了老白2点做采访,还有时间准备。“嗡嗡嗡……嗡嗡嗡……”直到隔着衣服感觉到明显的震撼,许墨才反应过来是她的手机在响。来点显示是“路漫漫”。“蔓蔓?”
她接起电话,充满疑惑。“姐姐啊,你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啊!你知道你的电话有多难打通吗?你看看我打了多少电话!”
许墨委屈,手机在这里大多数时候是收不到信号的,早就只剩下时钟和闹钟的功能,来到这最直观的感受就是闭塞、闭塞还是闭塞,为了接受到信号她甚至看过队员爬树的、攀山的、高举接收器的。她笑,问:“这里很少收到信号,这么着急找我,是出了什么火烧屁股的事情?”
“你去了这么几天没声音没图像,她们几个急死了,命令我24小时不间断连环call直到联系上你为止。”
“你都不知道,我的手机都快打起火了,我都准备买‘呼死你’伺候你了。”
“你都不知道,她们说我在西藏,说再找不到你,就要我买条狗去找你。”
……信号并不理想,电话那头陆蔓蔓的声音带着杂音,她没有打断她机关枪节奏的话语,这一刻她一半觉得感动一半觉得好笑。突然那头安静下来,她笑起来,“我跟着‘大土豪’工作,能出什么事儿?!别听她们带节奏,过两天差不多就可以回去了。”
想来一直联系不上,一定是把她们都急坏了,就连一向文静的陆蔓蔓也激动了几分,今天这通电话大概类似及时雨一半的存在了吧,不然指不定她们会不会把她当失踪人口对待。想象她们去警察局报案,哭得鼻涕眼泪,大街小巷张贴寻人启事,骑着摩托车到处找她……她甩甩头,这画面过分酸爽……“蔓蔓”,她想了想,“你还在拉萨?”
比起这个问题,许墨更想问她好不好?却是忍住了。“从纳木措一路过来,今天停留在波密,明天我启程回拉萨,既然你过两天就能回来那到时候我们在拉萨碰头,见到你实体才能真正放心。”
许墨听罢缓缓皱起眉,嘴角弧度却更大,难道觉得现在正在接电话的不是本尊?还是觉得她是被传销组织控制了?“好的,我的亲姑奶奶们,到了拉萨我再联系你,好不好。”
又听陆蔓蔓唠叨了几句,说了句‘seeyou’才终于挂了电话。信号格只剩下小尖尖,趁着还有信号,她开始编辑信息,写到一半还是全部删除,按住语音键,改用语音给她们都报了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