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就断定,她就是杨大宾口中的那个女大学生,齐修竹。齐修竹的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宛如一株修长的竹子,亭亭玉立。尽管她穿着一身蓝色的劳动布工作服,但丝毫掩饰不了她出众的气质,她的头发包在工作服帽子里,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皮肤白里透粉,仿佛一掐就能滴出水来。她越走越近,四周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我的妈呀,这这这是谁?怎么跑咱们班来了?”
“是班长领来的吗?班长是领到咱们这来的吗?她应该在办公室吧?”
……肖勇智侧过脸,望向窗外,然而眼睛的余光却看到,班长和齐修竹越走越近,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奇妙的感觉。早有好奇的工友打探起来:“班长,今天什么任务啊?”
“今天任务有什么特别的呢?”
“是不是特别重要,怎么还派个监工过来?”
句句没问齐修竹,却又句句都在问她。“行了啊,都别瞎打听。今天的任务单放在这儿了,自己看。”
班长王志刚把几份工单放到桌子上,又指着齐修竹道:“这是今年新来的大学生,这个月在咱们工段实习。好了,都忙去吧。今天活可不少。”
动力厂每年的八月都有一定数量的大学生进厂,被分配到各个部门。第一年在车间的各个工段实习,第二年就回到研究所、工艺处、各管理部门,总之,就是坐办公室的,跟普通工人有着实质性的区别。肖勇智拿了自己和师傅的单子,去仓库领料。他甩了甩头,让自己的头脑清明起来,对于工作,他是从来不马虎的。今天的任务是焊机架,机架是用以支撑电机的架子,它的结构十分复杂,但技术并不难。肖勇智对这项工作已经熟能生巧了。他给师傅的大茶缸加了茶叶倒满开水,又拎了一把椅子过来,对师傅说:“师傅,今天的活儿简单,您别上来了,就在底下看着吧,有啥问题您告诉我。”
师傅苏福华乐呵呵地接过徒弟递过来的大茶缸子,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嘱咐徒弟道:“今天的活不难,但是不能急,一定要按工序来,打底焊的时候一定要填满,别着急,把根清利索了再来下一道。”
清根,是焊接中保证质量的一道工序,需要把氧化皮和飞溅都去掉,下一道焊接才能够结合得紧密。“好的师傅,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一定每个工序都做到位。”
肖勇智乖乖听从师傅的指导。“好了,去忙吧。”
苏福华一挥手,打发走小徒弟。他没几年就退休了,在退休之前,他要把这个小徒弟好好地带出来。当初他看好他,除了他沉稳、手把好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这小子认真,过份认真,丁是丁,卯是卯,或者说,有些轴。经过自己多次反复的认真观察,吩咐他的事情,他会不折不扣不走样地完成,绝对不会偷工减料,而且,只要他学会了,就牢牢地记在脑子里,不会再忘。就比如清根这件事,清得好,焊件的质量就好,经久耐用不出事故。但它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和力气。现在的工人除了基础工资,收入主要靠计件工资,很多人图快,图多出活,这道工序都是能省则省。因为是否清了根,清得好不好,在外表是看不出来的,探伤也很难探到。繁忙的工作让时间过得飞快,下午四点多,肖勇智完成了他和师傅两个人的工作量。他已经提前让师傅去洗澡,准备下班,不然一会儿澡堂的人就多了。师傅是全国劳模,是动力厂的一块宝,已经有近十年没收徒弟了,却选了自己,可以说,师徒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要知道,在工厂里,师徒的关系非常重要,遇到一个好师傅,跟遇到一个坏师傅,那际遇可谓天壤之别。而且,师傅上了年纪之后,身体跟年轻人没法比,他必须把师傅照顾好才行。肖勇智回到休息室,把填好的进度单压到班长的桌子上,他坐下歇了一会儿,灌了一大杯水,和同事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他四下看了一圈,没发现齐修竹的身影,心里竟有几分失落。这是个特别的女孩子,似乎不能仅仅用漂亮来形容,自己的姐姐肖丽丽也漂亮,是那种一百个人见了,一百个人都承认的漂亮。但齐修竹显然比漂亮又多了些什么。肖勇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在澡堂好好洗了个热水澡之后,肖勇智拎着洗澡兜往外走,挑开男浴室的门帘,一抬头,对面也走出来一个女生,正是齐修竹。此时,她长长的头发散开来,湿漉漉地披地肩上,夕阳斜照过来,肖勇智能清晰地看到她泛红的脸蛋上细细的绒毛,一双修长的眼睛水雾雾的。齐修竹也认出了肖勇智,早上上班时,她看到他站在苏福华师傅的身后,后来又看到他们师徒俩的互动。此时,在澡堂这个有几分尴尬的地方相遇,对方似乎更尴尬了,热气腾腾的脸上,更添了几分热度。她大方地对他一笑,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率先往外走去。肖勇智走在齐修竹的身后,她穿着一件长袖连衣裙,露出光洁纤细的脚踝,裙摆在晚风中一摇一摇的,飘出了一朵花。肖勇智有点儿眩晕。“扑通!扑通!”
不知道是不是刚洗完热水澡的缘故,肖勇智心跳得有些快,眼前有些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