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天,天气逐渐转冷,小罗纹晨起去看望纪荣儿回来后,神色复杂,带着不忍。“小姐,二小姐,快不行了。”
纪徽音匆匆下山,来到思过堂。思过堂院内,已经跪满了下人,都在低声啜泣。纪徽音恍惚地走进里屋,便闻到一股说不出的香气,似乎是曼陀罗花的味道。记忆被唤醒,纪徽音忽然想起来,前世纪莹过世的时候,她虽没在身边,但是后来问过了伺候在侧的丫鬟,纪莹病重到咽气,整个屋子里都是这种诡异而糜烂的气息。纪徽音的眼眶微红,缓步来到床榻边,静静看着榻上已经瘦的不成人形,形容枯槁的纪荣儿。似乎是感觉到了纪徽音的靠近,纪荣儿勉力睁开了眼,看起来居然颇有精神似的,黑漆漆的眼睛放着别样的光彩。“大姐姐,你来啦。”
她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听着不像是重病之人。但纪徽音知道,纪荣儿没多少时候了。眼下,正是回光返照的时候。纪徽音下意识握住了纪荣儿的手,这是她第一次,跟纪荣儿如此亲近,一如真正的姐妹。而纪荣儿的手里好像握了什么东西,悄悄地塞到了纪徽音的手心。纪徽音一愣,就看到纪荣儿笑了笑,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我来了,你还好吧?”
纪徽音忍下诧异,声音温柔和煦,像是哄小孩子那样,“好好的,会好起来的。”
纪荣儿微微合眼,笑了笑,“姐姐哄我呢——也好,我这一辈子,听到的都是指摘责骂,从没人这样,哄过我。”
纪徽音牙关紧咬,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纪荣儿,到底跟她血脉相连。又是同样的悲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纪荣儿仿佛并不需要她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念叨着。“姐姐,你看,下雪了……”纪徽音看向窗外,日光明媚,秋高气爽。但她没有反驳纪荣儿的话,只是轻声道:“嗯,下雪了,来年会有好兆头。”
“嗯,好兆头。”
纪荣儿笑的恬静而幸福,“明年,一切都会好的。”
她闭上眼,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姐姐,是我不好,从前,那么顽劣……可我,也付出代价了。”
纪荣儿说着说着,带上了哭腔,“我好痛,阿娘死的时候,我好痛……”她哭起来,哭声断断续续,一口气吊着,仿佛就要下不来。抓着纪徽音的手也忽然紧了,纪荣儿睁眼,看向纪徽音,一双漆黑的杏眼聚拢水光,但神思已经开始慢慢消散。“大姐姐,欠你的,我,我来世还……”纪徽音紧咬唇瓣,不错眼的盯着纪荣儿。纪荣儿一句话说完,忽然猛吸一口气。她的声调陡然拔高——“祖父,祖父……你害了荣儿——”话语声戛然而止。纪荣儿慢慢软倒下去,眼中最后一抹光消散殆尽,再也没了气息。她的手慢慢垂下去,砸在了榻上。砰的一声,沉闷,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纪徽音心间。纪徽音的唇瓣瞬间没了血色,她颤抖着,抬手,和住了纪荣儿上位闭紧的双眸。许久,纪徽音起身,缓步朝外走去。小罗纹在外头候着,见状,心中已然明了。纪徽音来到阶前,顿住了脚步。“回去报族里,纪二小姐,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