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徽音眉目微沉,心中的退意越发浓重。她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跟林坚这样的人正面相对。看着面前的萧无妄,纪徽音心中微动。她微微屈膝,话音和表情都柔和了些许,“多谢殿下今日特来告知徽音此事。先前徽音倒是忘了问候,不知殿下如今在何处下榻,身边是否有人伺候?”
萧无妄的表情变得微妙。他缓步上前,一步步靠近纪徽音,最后在离纪徽音半步之遥的地方顿住了脚步。纪徽音感觉他若是再上前一步,自己就能感觉到萧无妄的呼吸。她下意识的屏住了气息,仍旧维持着微笑的表情,没有变化。良久,萧无妄嗤笑一声,眸中多了几分淡淡的讽意,“纪徽音,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纪徽音心中一颤,但仍旧面不改色,只话语中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诧异,“殿下这话何意?徽音倒是听不明白了。”
萧无妄唇角微勾,眼中却露出几分冷意,“忘了告诉你,每次你撒谎的时候,都跟往常非常不一样,本王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纪徽音的笑意险些维持不住,一时间竟有些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忽而,萧无妄笑出了声,转身上马。他的动作干脆利索,骑在马上时垂眸俯视纪徽音,那浑然天成的贵气和睥睨众生的高傲与生俱来般,高高凌驾于纪徽音上方。“纪徽音,我劝你,别再自作聪明。林启这件事,有本王在,不会牵连到你——自然,你自己也要摆清楚自己的位置,别再轻举妄动。”
最后一句话,萧无妄的语气几乎是一瞬间变得清冷漠然,而后便转身打马而去。他出现的无影无踪,走的时候也如一道风,似乎眨眼间便消散不见了。纪徽音站在原地许久,拢在袖中的手收紧又松开。她转身回了马车,默然良久,开口吩咐车夫:“去府衙附近的百香楼。”
扬州城的府衙在闹市街,对面便是扬州城颇为有名的酒楼——百香楼。纪家的马车停靠之后,纪徽音下车进了酒楼,让小二开了间二楼的雅间。见到雅间之中,纪徽音选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推开窗户朝外望去。从她这个方向,正好能看到府衙大门的方向。那里不同于往日,如今门扉紧闭,似乎昭示着不同寻常。店小二进来送茶点,见纪徽音朝外看着,上前凑趣儿:“这位姑娘,您是等人,还是来消遣时间?”
纪徽音没看那店小二,只撂下一锭碎银子,淡淡道:“关上门,别让任何人进来。”
店小二欢天喜地地收了银子,抬头见纪徽音仍旧朝外看着,便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顺着那目光朝外看去——“哟,姑娘,您这是在瞧知县大人的府衙吗?”
店小二实在没忍住,又多问了一句。纪徽音有些不耐烦,正要说话,便听那店小二冷不丁道:“您若是有什么事去府衙,今日恐怕是不成了。方才知县大人身边的捕头将门关了,还贴了告示,说这几日城中百姓都不得随意往府衙跑,纵有什么事,得等三天后了。”
听这小二的话头,纪徽音察觉他似乎是知道些什么,转头看向那店小二,盯着他打量了几眼。被纪徽音这么一看,那小二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纪徽音又递给他一锭碎银子,道:“你们来往进出百香楼,应当能看到府衙内外的情况吧?”
“那是自然。”
店小二难得遇上这么大方的客人,便打开了话匣子,“姑娘有什么想问的?若能说,我自然都告诉您。”
纪徽音不动声色,“你可看到府衙在关门之前,去了什么人?”
“哟,这还真是……”小二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神秘起来,还回头看了眼身后,像是生怕有人听到,“说来也巧,一个时辰前我去给客人赶马车,正看到府衙侧门,停了辆颇为漂亮的车马,在扬州城都少见呢!”
纪徽音眼眉微蹙,声音也沉了几分,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看到车上下来一男一女,难得身材高大,很快就进去了,我没看清楚样子。不过那女的嘛,生的很是漂亮,比咱们这儿画舫上的行首娘子还漂亮呢!尤其是鼻尖儿一点痣,真真是……”说着,那店小二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但纪徽音心中却微微一惊——鼻尖有痣,怎么听着那么的熟悉?纪徽音思索片刻,起身便走。出店门的时候,纪徽音步履匆匆,正跟一个人撞上。一道烟青色身影从她身旁而过,是个身形姣好的女子,纪徽音下意识瞥了一眼那姑娘。这一瞬间,纪徽音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那人是——纪徽音错愕回头。怔愣间,那女子也回头了。纪徽音彻底看清那张魅色横生的脸,一双水波眸烟视媚行,秀鼻樱唇,鼻尖一点小痣,笑意浅淡却仍旧摄人心魄。“这位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我方才没注意撞了您,您见谅。”
纪徽音的血液逆流。这张脸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前世,上京城郊的寒水潭中,这张妖娆的面孔被囚困于猪笼之中,露出诡异而癫狂的笑。林阿姒,林家的家生子,林启的通房丫鬟,前世纪徽音嫁到林家后,最为忌惮的一个宠妾。上辈子她本以为,林阿姒会是她在后宅最强劲的敌人,但谁知才嫁到林家一年,林阿姒就被浸了猪笼。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纪徽音脑中闪过那店小二说的话,登时明白了过来。看来,是林坚带着林阿姒过来的。没记错的话,林阿姒如今已经是林启的通房了。林坚带她来做什么?“这位姐姐?”
婉转的女声唤回了纪徽音的神智,她压下眸底的震惊,竭力做出不识面前人的模样。纪徽音唇角扯出一个笑容,“姑娘客气了,方才也是我不小心,该跟姑娘赔罪。”
林阿姒一笑,风情顿生,“听姑娘口音,可是这扬州人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