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的时候,纪徽音隐约听见屋中的低语声。她缓缓睁眼,便看到床边的纪莹眼眶通红地望着自己。“母亲……”纪徽音声音颤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小腹。摸到那里仍旧温热,还有着微微的突起,纪徽音劫后余生般地松了口气。转眸望去,她似乎还在东府,房中的摆设有些陌生,隔着一道珠帘,纪徽音看见了纪怀恩的身影。似乎还有纪家其余的长老长辈,纪徽音正要说话,纪怀恩走了进来。“徽音醒了?”
纪怀恩神情欣喜,“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纪莹挡住纪怀恩望过来的视线,冷冷凝视他,道:“二叔,今日之事,你得给我个说法才是!”
纪徽音下意识地抓紧了母亲的手。纪莹转头看她,纪徽音抿着苍白的唇,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正当纪莹惊疑不定,女儿这是要她退让还是另有打算时,那道玄色身影缓步进了里屋。纪家长老纷纷恭声问礼,语气惶恐。纪徽音抬眸望去,萧无妄直直地盯着她,朝床榻走来。那气势,连纪莹都下意识地起身,为他让开了路。“醒了,感觉如何?”
萧无妄唇瓣轻启,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定定地注视着纪徽音。纪徽音眼睫垂下微颤,“让殿下担忧了,徽音无碍。”
就在此时,纪怀恩忽而颤声开口道:“大侄女,今日之事是我的不慎,这才让两个孩子遭此不测。眼下,既然徽音醒了,不如让郎中先为她把脉吧,确认了孩子没事,你要怎么问罪于我,我都毫无怨言!”
闻言,纪徽音的心绪瞬间沉了下去。果不其然,纪怀恩的目的,是要她在纪家长老和萧无妄面前,被拆穿怀孕的真相!纪莹的脸色也白了三分,唇线紧抿,下意识地望了眼榻上的纪徽音。若是不答应把脉,那也太可疑。可若是把了脉……徽音先前吃下的那药不知还有没有效用?就算还有用,就算探不出什么,但想必纪怀恩叫来的那郎中,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纪莹的手微微收紧,正要说话,便听纪徽音猛地咳嗽了几声。“咳、咳……”纪徽音咳得面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看着无比羸弱。她声气虚弱地低声道:“叔公不必管徽音,还是让郎中先去看看荣儿妹妹吧,她落水的时候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往水底沉,想来,她比我更严重些。”
萧无妄不动声色地看着纪徽音的脸,眼底划过玩味。到了这个地步,纪徽音仍旧能演会装。他倒颇为佩服。萧无妄掩下眸的兴味,微微挑眉,语气冷淡:“哦?竟有此事?”
说着,萧无妄瞥向纪怀恩,“纪二长老,纪夫人与纪大小姐是本王的救命恩人,今日你请本王和她们母女过来做宴,就是这样款待客人的吗?”
纪怀恩眸光之中闪过慌乱。他脑中飞速转动,讪笑着垂首恭敬道:“殿下言重了!老朽岂敢啊!只是,只是荣儿那孩子自幼不识水性,想来是跌入荷花池后惊慌不已,慌乱之下才做出此等无心之举!”
语罢,纪怀恩又摆出一副忧虑不已的神情:“殿下要怪罪老朽,老朽绝不敢有怨言。只是,徽音这孩子身子素来羸弱,眼下,还是让郎中看诊过,老朽就算去府衙受刑,也安心了啊!”
萧无妄似笑非笑地瞥了眼纪徽音。纪徽音恰好看到他扫过来的那抹眼神,嘴角僵滞一瞬。萧无妄这是,看出来什么了吗?觑着纪徽音的表情,只以为她是听到把脉慌乱不已,纪怀恩眼睑微垂,心中十分得意。纪莹和纪徽音这对贱人母女,说的道貌岸然,实则就是想攀附安王!还以什么受伤为借口,将安王留在府上,实在是下贱!而安王若飞非对纪徽音动了那种心思,想来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护着纪徽音。纪怀恩眼底划过阴霾。如今,只要让纪徽音怀有身孕的事大白天下,他倒要看看,安王还会不会把她当回事。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一个被破了身子,还珠胎暗结的女人在自己身边!纪莹看着女儿,微微咬牙,硬着头皮冷声喝道:“来人,给我们备车,我要带着我女儿回府!”
不能再留下去了!就算萧无妄这边好说,外屋的那几个长老若是知道徽音怀了身孕,肯定不会容徽音继续留在纪家的!“侄女,你这是闹什么脾气?”
纪怀恩适时开口,摆出一副受伤的神色,“你纵然生我的气,也不要拿孩子的身体开玩笑啊!”
外屋的几个纪家长老此时也纷纷进来小声劝阻,纪莹牙关紧咬,“我女儿不明不白在他家落了水,我怎么敢让他请的大夫为我女儿诊治!”
纪徽音看着母亲据理力争,急得想要坐起身来。然而下一秒,萧无妄微微按住了她的手腕。借着被褥和纱帐的遮掩,无人看到萧无妄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扣着纪徽音的手腕,他的指腹温热,落在纪徽音冰凉细腻的腕间,纪徽音恍惚只觉得被他烫伤。她恍惚地望向萧无妄,那人一双璨眸在微微摇晃的烛火之下显得有些妖异,像是山中惑人心智的精怪。趁所有人不注意时,他微微靠近纪徽音,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道:“纪徽音,你在怕什么?”
顿了顿,男子低沉悦耳地轻笑声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几缕温热的气息,拂过纪徽音的耳垂。“这么害怕的话,要本王带你走吗?”
纪徽音银牙紧咬,转眸去看萧无妄,正与那双狭长的凤眸对上。她发觉,萧无妄的眸色在烛光下有点浅,如同琉璃剔透。迟迟得不到回答,萧无妄挑了挑眉,作势就要收回手。纪徽音扫过冷面与纪家长老争执的母亲,心下一横。她反手勾住了萧无妄的手,正好扣上他的无名指。“带我走。”
纪徽音眼睫微垂,仿佛任人宰割,她再次开口时声若蚊吟。“殿下,徽音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