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面色僵硬。先帝在时,他女儿纪太妃就不算受宠,如今先帝驾崩新帝登基,纪太妃孑然一身,自己更是势单力薄。他缓了声气,“怀恩,你这话说得就有些过了。这都是一家子人,谁说要逼死荣儿了?只是荣儿说话没个轻重,要好好教导才是。”
只听纪怀恩煞有介事的道:“大哥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最近耳朵里的确刮过点风声,说音姐儿行为不检,与男子厮混。我还想起,上个月音姐儿去无悲寺上香,一天一夜未归……这未必是空穴来风吧?”
纪莹咬牙,冷声道:“二叔,徽音是纪家嫡长女,您如此不顾她的声名体面,污蔑于她,您这是要把纪家一同拖下水去啊?”
“哼,大侄女,你别给我扣帽子。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既然你拒不承认你女儿腹中怀有野种,那咱们就叫来郎中验一验便是了!”
纪怀恩的老眼中闪过浑浊的光芒,扫向纪徽音。纪徽音察觉他的眼神,十分配合地露出点惊惶神色。纪怀恩越发得意。纪莹此时也猛地站起身来,怒喝道:“不可!请了郎中来,今日之事必然是要传出风声去,届时白的传成黑的,人言何其可怖!”
说着,纪莹看向大长老,这动作落在纪怀恩眼里,自是带着些许求助的意味。纪怀恩心中微动,越发胜券在握,眼神也逐渐笃定。然而就在此时,纪徽音忽地站起身来,轻轻啜泣着跪在了堂中。“母亲,若二叔公如此怀疑女儿,还非要请外人来查验女儿腹中是否珠胎暗结,还不如女儿用三尺白绫了结了自己,以示清白!”
“呵,大姐姐,你这是怕了吗?”
纪荣儿咬住把柄便不松口,连忙对纪怀恩道:“爷爷,若是大姐姐清清白白,她又何必如此?!”
纪怀恩定定瞧着纪徽音,许久不屑地勾唇,幽幽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难道事到临头,寻死觅活便管用吗?”
纪徽音猛地抬眸,一双清冷瑞凤眼中满是盈盈泪光,哀切道:“既然要验,那音儿斗胆问一句,若音儿清清白白,腹中无子,二叔公又当如何?!”
“若是我冤枉了你,那自当惩处捕风捉影之人!纵然荣儿是我的嫡亲孙女,我也会秉公处置。”
纪怀恩哼声说道。纪徽音擦拭眼泪,长睫轻垂:“那还请二叔公给音儿一句准话,会如何处置?总不能空口白牙一句话,那我的屈辱岂不是白受了?”
纪怀恩:“若是你腹中无子,那便按家法处置荣儿,鞭刑二十!不过徽音,若是查出你的确与人珠胎暗结,又当如何呢?”
纪徽音眼底弥漫上一点淡淡的笑意,她挺直腰杆,一字一句:“自当同罚!不过二叔公,您真的要验吗?”
见状,纪怀恩只当纪徽音时强弩之末,垂死挣扎,当即吩咐下人:“去请郎中来!”
郎中很快请来,向众人行过礼后便询问谁要看诊,纪怀恩悠悠望向纪徽音:“徽音,来吧。”
纪徽音唇角微动,扯起一个淡淡的弧度,神情似是哀伤,但又带着说不出的奇怪笑意:“二叔公执意如此,不肯留一丝情面?”
纪怀恩下意识蹙眉,但很快还是笃定了想法。纪徽音怀有身孕是板上钉钉的事!今日若能钉死了她,将来纪莹没了继承家财之人,这偌大的纪府不就是他的掌中之物?“徽音,你就别垂死挣扎了。验明之后你乖乖受罚,将来静思己过,或许合族耆老还能念在你母亲的份上,饶你不死。”
纪怀恩冷笑,“要知道,这不检点的女子,可都是要拉去沉潭的。”
纪徽音长睫掩目,轻叹:“既如此,那二叔公可要下个赌注?”
纪怀恩一愣:“什么赌注?”
“若是我清清白白,二叔公便将城东的十间胭脂铺子让出,交与我手中。反之,我便将我原本嫁妆中,城郊的那百亩水田让与您,您看如何呢?”
纪莹似是终于按捺不住一般,喝道:“徽音!”
纪徽音没有理会自家母亲,只是定定地与纪怀恩对视。看到纪怀恩眸底的贪欲,纪徽音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纪怀恩,在看到纪莹如此情急之后,当场应声:“好!我便应你!”
满堂错愕的纪家长老听着这场荒唐的赌注,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纪徽音施施然起身,冲着大长老露出一个浅笑:“那就请大长老做个见证吧。届时若是谁反悔,可是要动家法的。”
大长老愕然半晌,才僵滞地点点头,算是应下。纪徽音回身落座,这才冲着那郎中微微颔首,“先生,请吧。”
看了场大戏的郎中此时仍是一头雾水,很是惶恐,却不敢怠慢,走上前放下药盒,小心翼翼地为纪徽音把脉。冗长的静默,让堂中所有人的注意力尽数放在那二人身上。纪怀恩眼中的志得意满已经快要藏不住,他成竹在胸,悠哉地端起茶杯轻抿。片刻后,那郎中似是疑惑不解,轻轻地咦了一声。纪怀恩一愣,看向主座方向。只见纪徽音早没了先前哀切紧张的模样,此时正噙着笑,朝他望来。纪怀恩的心猛地一沉。下一秒,那郎中作揖行礼,沉声道:“老朽不解,不知主家请我来,到底要为这位小姐看什么病?”
纪怀恩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然起身:“你,你说什么?你难道没有探出,她,她身怀有孕吗?!”
“这……”郎中神色错愕,“这位小姐看着待字闺中,何来的什么身孕?!不仅如此,小姐的脉息平稳流畅,想来是平日保养得益。”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这郎中说什么?纪怀恩僵在当场,一张老脸逐渐扭曲,他冷不丁对上纪徽音的眼神。讥讽的,云淡风轻的。他,中计了?!“来人!”
纪徽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淡漠,掷地有声,“给纪荣儿上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