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展舟问雷永年在不在时,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掀了掀眼皮,又看回电脑:“先坐那儿等会儿,他马上就回来了。”
“我们还是在外面等吧,谢谢了。”
叶展舟说道。 在门外等了也就几分钟,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个牛皮纸袋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 这人看着四十来岁,大概一米七八左右,偏瘦。 检察院的制服没系扣子,里面是藏青色鸡心领毛衣和蓝衬衫。 头发挺密,但其中掺杂了不少与他年纪不太相符的白发。再加上他的背有些微驼,整个人看起来略显颓废。 男人在看到办公室门口的二人时,脚步微顿,脸上闪过诧异之色,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走过来,在距离大概两米的地方站定,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对面的一男一女。确切地说,他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江渔脸上。 “你是雷永年?”
虽然是问句,但叶展舟的语气却很笃定。 “是我。”
雷永年把视线移了过来,“你是?”
他问的是“你”,而不是“你们”。 叶展舟微勾了勾唇角:“市局刑侦支队一队副队长叶展舟。”
以往他做自我介绍时,往往只会说出单位和名字,这次却是详细且带上了自己的职务。 不仅如此,他还朝旁边偏了偏头:“她,我就不用介绍了吧?”
雷永年哼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牛皮纸袋:“等我十分钟,咱们出去说。”
“出门右转停车场,在那儿等你。”
…… 上车后并没有等上十分钟,雷永年就赶了过来。 他在外面套了件黑色的长款大衣,领子竖起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叶展舟把车开过去,放下车窗示意他上车。 雷永年毫不迟疑地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黑色越野车开出了停车场,叶展舟朝车内后视镜瞄了一眼:“这附近你熟,有没有安静点的馆子?咱们边吃边聊。”
雷永年望着车窗外说道:“往前差不多两公里吧,有家东北菜馆,去那吧。”
之后车上的人都没有再说话,一直到了那家菜馆,雷永年率先下了车。 他说的这家馆子不算太大,二层的门市,原木做成的牌匾上刻着刘家大院的字样,下边挂着一排大红灯笼。 进到里面,更是充满了东北农家院的气息,连椅套都是红底大花布做的。 现在十一点刚过,一楼已经坐了几桌客人,看来这家菜馆的生意不错。 江渔不禁怀疑,这样的环境真的适合谈事情么? 雷永年似乎跟这里的人挺熟,有个穿大红袄子的姑娘一见他就满脸堆笑地上前打招呼:“雷哥来了!今儿几位?”
“就我们三个。”
雷永年手指向后一划拉,“三舅家。”
“成,”姑娘爽快地应道,“雷哥你带人上去,我马上来。”
上到二楼,江渔算是明白这“三舅家”是什么意思了。 整个菜馆的一楼都是散座,二楼是包间。而包间的命名很别致:姥姥家、四姨家、二叔家…… 这个三舅家位于最里侧,跟别的包间还隔了一条过道。就算外面吆五喝六,门一关,对里面的人造不成太大的影响。 而且,包间的门是实木的,只要声音放低,从外面贴门上也未必能听清里面的人说什么。 不得不说,雷永年挑的这个地方还真不错。 坐下没一会儿,红袄姑娘一手拎着茶壶,一手端着个草编的小簸箕进来。 簸箕里是花生、瓜子,还有几块包着花花绿绿糖纸的高粱饴。 姑娘边给三人倒茶,边笑盈盈地说:“今早刚到了血肠,拆骨肉也是刚呼好的。”
雷永年也不看菜单,直接点了两荤两素和一个炖菜。 叶展舟又加了两道青菜和疙瘩汤,等姑娘出去,弹出支烟递过去。 雷永年也不客气,接过来点上:“来得比我预想的要快。”
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另外两人却是听明白了。 江渔问:“你……怎么认识我?”
“你去市检察院那天,我看着你了。”
雷永年侧头吐了口烟,“你跟沐检说话,还提到了市局刑侦支队。后来找人打听了一下,这才确定你是江检的闺女。”
听他提到自己的父亲,江渔抿了抿唇:“你跟我爸爸很熟?”
“我当书记员时就跟江检办过案子,后来总算过了法考,当上了助理检察官,才正式调过去跟江检一起工作。”
雷永年喝了口茶,“江检的办公桌上有你们一家三口的照片,你跟小时候的变化不是太大。”
江渔盯着他看了几秒,才问:“你想干什么?”
雷永年放下杯子:“难道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当然是想把当年的案子翻过来呀!”
“那又何必搞得这么麻烦?”
叶展舟轻笑。 “这么大的事儿,我总得谨慎点儿吧?如果小鱼……这么叫你可以吗?”
雷永年偏过头问江渔,在她点头之后,继续说道,“如果小鱼也同样有这种想法,我相信她一定会找到我。那么,这事儿就可以做下去。否则,一切就可以当做没发生。”
江渔有些汗颜,实话实说:“不是我找到你的。”
“这无所谓,”雷永年摊了摊手,“你们不是一起的么?”
“你想得到什么?”
叶展舟目光如炬,象是要把人一眼看穿。 雷永年没说什么给江检报仇的话,而是说:“真相、公平。这些年我没离开,就是一直在寻找机会。”
他做了个深呼吸:“不瞒你们说,我当年连着考了几年,直到二十八岁才通过。又等了一年,才转成了助理检察官。只要继续坚持下去,我早晚会成为真正的检察官。可惜……我没等到那一天,却等到了一纸调令。”
“其实我明白,这就是逼我自己离开。可我就偏不,不就是管档案嘛,好啊,不用加班,不用连轴转,比在市检察院时不知道轻闲了多少倍。工资待遇也没差多少,反正我无所谓,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雷永年,红袄姑娘带着人来上菜。 跟着一起进来的小伙子穿着马褂,头戴瓜皮帽,张嘴就是拜年嗑,倒是将刚刚沉闷的气氛冲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