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项都是纪如风汇报上周销售情况，但纪如风刚打开PPT的封面，谈冰就对他摆摆手。“如风，我知道你的报表很漂亮，但我们不能躺在现在的成绩上止步不前，所以我想听到的不是这周我们同比、环比又增长了多少，而是如果唯唯上市成功，我们有什么对抗的策略。”
谈冰说完看着纪如风，感觉这个问题是问他一个人的。纪如风毫不惊慌，继续打开PPT的动作，只是他跳过了前面销售数据的几页，直接到了最后第二页。这页上方，是粗大的四个红字：“跨境电商。”
会议室内出现一些小的议论声，包括谈冰在内的几位与会者都露出期待的表情，只有康赛纹丝不动，似乎什么都没看见一般。“只要联合第三方支付企业，与海关谈好跨境电商通关合作，优品就能成为第一家与海关完整对接订单、运单、支付三单信息的电商平台。”
“大家谈谈看法。”
从谈冰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这个方案很感兴趣。“那我先说吧，”康赛没等谈冰说话，已抛出一个掷地有声的结论，“这个想法看上去光鲜亮丽，其实充满运营隐患，完全不具备可操作性，建议不要再讨论了。”
这是周例会的常规节目，每当纪如风说什么话，下一秒康赛必定会坚决反对，反之亦然。但这次康赛做的很绝，直接上前将纪如风的PPT缩小到下方，打开桌面上自己原本的文件，上面有百度上搜集的各类因为做海淘业务而出现的假货报道，包括海外和保税区一日游商品，正品中掺假商品，即使真能实现海外直购，也绕不过正品授权难题。“电商最怕的就是假货报道，如果不是问题这么多，为什么唯唯不做，其他电商不做？纪总能想到的，难道人家营采部总监想不到？”
最后一句可谓咄咄逼人，康赛说完这句后，关闭了自己的文件，将缩小成图标的纪如风的文件重新打开到放映状态，然后将投影仪的遥控器放回纪如风面前，回到自己座位坐下。会议室内一时间鸦雀无声。谈冰看了一眼纪如风，见他没有要辩驳的意思，便问康赛。“康总，既然你否定了纪总的方案，那你有没有其他方案呢。”
“当然有，我认为我们应该转型，从垂直电商转向综合平台，扩充品类，这样就根本不怕唯唯上市。”
“我反对。”
纪如风的回答一如大家的预料，大家都已经听的习惯了，所以没有任何反应，喝茶的喝茶，看资料的看资料。“纪总，你也一样，如果反对必须给出理由，同时要提出新方案，否则我们的会议毫无意义。”
“反对的理由，就是我不会去当当买家电，也不会去京东买图书，扩充其他分类也许能让这些分类增长迅速，但它们在整体业务中所占比重很小，却会拖累主营业务增速减缓，得不偿失。”
“不错，转型失败的例子有很多，我们如果到现在还在试错，不清楚自己该走什么路，那是很危险的。”
谈冰的话让康赛很没面子，只好硬着头皮问纪如风：“那纪总除了空有概念，没有实施细则的跨境电商外，还有其他更好的建议吗？”
“当然有。”
纪如风重重地按下鼠标，大屏幕上的PPT也随之翻到了最后一页。“我承认之前的方案还停留在概念上，确实还没想出避免假货的有效手段，那这一页暂且翻过。既然没能找到唯唯上市后我们的增长点，那我们就换一种思维，”随着纪如风手指的滑动，一束红点落在这最后一页的标题上—上市狙击战。“我们可以不让唯唯上市。”
纪如风放下手中的指示器，转向康赛，微笑着说出这句话，这一次康赛不再无动于衷，而是神情大变。八点半上班时间刚到，唯唯网总裁李捷就召集所有高层开会。李捷皱着眉头说：“刚从媒体朋友那里得到一个重大消息，优品将在这周六宣布收购美诗75%的股份。”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收购价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
按销售额唯唯恰好在优品和美诗之间，三者之间的价格战此起彼伏，哪家都不敢松懈。就在唯唯准备上市期间，老大和老三结盟了，这分明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优品的女装是弱项，收购美诗，正好能起到互补的作用。不过这种参股联姻的方式未必都有好结果，也有很快离婚的先例，李总，我觉得我们不要被他们这种病急乱投医的行为打乱阵脚。”
“李总，我同意张总的看法，我们按自己的节奏，对于他们这出闹剧，看看就好。”
“没错，李总，我也同意两位老总的看法。”
这些看法其实和李捷心里想的不谋而合，焦虑被大大地稀释，从会议室出来后，他甚至哼着小曲，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在他焦虑前，那两个对手比他更焦虑。只是他刚在总裁位上坐下，抿了一口秘书泡的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正看到订阅的公众号“电商新闻”推送的标题：“优品网宣布将投资1.6亿美元，收购乐蜂网80%的股份。”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谈冰乐呵呵地挂了李捷的电话，对面的纪如风悠然自得地问：“李总怕是要和你拼命了。”
“那你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谈冰笑的更欢，“他说晚上请我喝酒，准备灌醉我，劈开我的脑袋看看是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如风，这次给你记大功。”
谈冰竖起手指头，“原本晚上想犒劳你，请你吃西班牙菜的，换到周五吧，你不许约女朋友。”
“我没女朋友，只要老板有空，我随时奉陪。”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一个月前的那次高层会议，当纪如风打开PPT的最后一页时，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随后纪如风将PPT上的核心点又详细讲解了一遍。“根据我得到的绝密消息，美诗的资金链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红线，这两年美诗盯着唯唯打价格，钱烧了不少，风投却一直没有进来，这时候如果我们伸出橄榄枝，美诗一定会动心。不过收购美诗不是这个计划的重点，我的目的是要压低价格，让美诗的估值在2—3亿美元之间。”
谈冰听明白了，接着他的话说：“唯唯的销售额大约是美诗的2—3倍，风传唯唯上市估值将达40亿美元，如果我们对美诗的这个收购计划成功，将直接打击资本市场对唯唯的估值，逼迫唯唯改变赴美上市计划。如风，我没有看错人，你这个主意真是妙极了。”
谈冰兴奋地鼓起掌来，房间里顿时一片掌声和喜悦的笑声，纪如风假装谦逊地欠了欠身，但又用极快的速度，和极隐蔽的角度，对着右侧座位上尴尬陪笑的康赛，一个挑衅的眼神，康赛自然看明白了，只是已经无可奈何。晚上康赛和卫雪梨再次去那家日料店碰头，康赛不满地说：“纪如风的PPT你不是都看过了吗，怎么没有告诉我最后一页的内容。”
“我看到的时候没有这一页，肯定是后来加上去的。”
“你告诉我每周例会的PPT是你们每个部门主管分别做完，再让思齐合并后发给纪如风，你给我的就是思齐的合并版，纪如风不可能在开会前几分钟突然加一页上去。”
“康总，你是怀疑我吗？”
卫雪梨不敢抱怨，只是堆起一脸的委屈，“这真的是我能拿到的最终版了，之后他们两个加的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康赛缓和了下脸色，给她倒了些梅酒。“那可能真的是纪如风有神冥加持，灵光乍现了吧。”
卫雪梨透过瓶身，偷看了下康赛的脸色，分辨着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吃完饭走出店，卫雪梨说男朋友会来接她，康赛便自行驾车离开。卫雪梨见康赛的车开远后，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很快里面传出一个男声：“吃完饭了？”
“是的。”
“康赛怎么说？”
“她在怀疑我。”
“那她以后可能不会找你帮忙了，不过你这样算不算双面间谍？”
纪如风调侃地笑。卫雪梨却是一惊，她了解纪如风胜过康赛，知道像他这样心思敏捷的人，往往很多疑。“老板，是你让我把PPT发给康赛的，我可没有做出卖你的事。”
“我开玩笑的，别紧张，知道你这次没有，早点回家吧，路上小心。”
纪如风温柔地叮嘱，卫雪梨答应着挂了电话，纪如风那句加重语气的“这次没有”，让她十分忐忑。她看准了以纪如风的眼界和脑洞，以及谈冰的厚爱，未来在优品的前途将是不可限量，而康赛这只只会搞内斗的井底之蛙，永远不可能重新掌管营采，康赛又错误地用付俊西来刺激她，让她涌起一种强烈的愿望，既然情场不顺，那她就要在职场上崭露头角，让付俊西对她刮目相看。她以为选好了边，站好了队，同时又没有明着和康赛决裂，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良计，但从今晚双方的反应来看，反而两边都对她有怀疑。她心烦意乱地跺跺脚，顶着晚风边想着心事，边没有目的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