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一共六幅画,平阳公主的画在靠中间的位置。 一直静止不动的阿玉突然上前一步,对其它的几幅画视而不见,紧紧盯着公主的画像看着,甚至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 她虽面无表情,但在周祭酒看来,女儿内心肯定有很丰富的情感! 不管是什么情感,至少证明,女儿是认得人的,她见过公主,便认得她了! 也就是说,女儿不傻! 周祭酒指着老妻的画像,“阿玉,这是你母亲,你看跟你是不是长的很像?”
在他心目中,老妻最好看,谁都比不得。 想当年,老妻也是名动京城的美人,不知多少王公贵族心悦于她。 奈何他才名远播,又玉树临风,引得美人芳心暗许,非君不嫁。 于是成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终成眷属的佳话。 阿玉没有看,径直向梳妆台那边走去,坐下来定定看着镜中的自己。 周祭酒笑呵呵跟上来,悄声说道,“阿玉,你比公主好看,你不用羡慕她。”
“老爷,公主要告辞了。”
有下人进来禀报。 “这么早就走?”
周祭酒有些失望,他原本还想再创造一次公主和阿玉的偶遇机会。 他对阿玉说,“阿玉,公主要走了,你要不要去送送?”
阿玉没有反应。 周祭酒往外走去。 幼菫已经出了周珠儿的院子。 周祭酒热情地上前,“公主,午膳用的可顺口?”
幼菫颔首,“很好,听说有几道菜是周老夫人亲手做的,辛苦了。”
周祭酒小眼睛笑眯成了一道缝。 老妻被夸赞,他心里无比骄傲,无比熨帖。 他呵呵笑着跟在幼菫身侧,“公主得空便常来。下次让她给您包饺子,内子包的饺子好看又好吃……” 幼菫笑着应下。 周珠儿在午膳时说,她对祖母做菜的要求是,吃了不死人就好。 她尝了之后,颇以为然。 周祭酒还要继续夸老妻的厨艺,周珠儿实在忍不住打断了他,“祖父,差不多得了啊,公主名下好几个酒楼呐。”
“那哪能一样?这是你祖母亲手做的……” 周老夫人闻讯也出来相送。 只是她不善言谈,极少说话,只微笑着跟在周祭酒身侧,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子。 一直到马车出了胡同,老两口还站在府门口,殷殷看着。 马车行至半道,街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队士兵疾驰而过,一路高喊着。 “捷报!辽东军大败高丽!”
“忠勇王生擒高丽王!”
幼菫掀开纱帘,见辽东军军旗迎风猎猎,士兵绝尘而去。路边的百姓欢呼雀跃。 裴弘元不曾带兵打仗过,第一次上阵竟能生擒了高丽王,可谓是极有领兵天赋。 辽东的战事已经打了三四个月,如今高丽败了,辽东军腹背受敌的窘况缓解,大战快要结束了吧? 待裴弘元班师回朝…… 外患一旦解决,便是了结私仇的时候了吧。 老忠勇王是裴承彦所杀,裴弘元和裴承彦之间有杀父之仇。 虽说这是上一代的恩怨延续到他们这一代,可都是要报杀父之仇,彼此都是名正言顺。 以裴弘元有仇必报的性子,以裴承彦斩草除根的性子,二人怕是要不死不休了吧? 幼菫脸色严峻起来。 第二日一早,幼菫便进了宫。 她直接去了泰和宫。 宫里的侍卫宫人见她来了,皆是欢喜之色溢于言表,热情地请安,殷勤的引路开门。 公主来了,太上皇的心情便会大好,他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堇丫头,你来了?”
裴承彦躺在床上,笑呵呵的,满怀期望地看着她。 “给皇祖父请安。”
幼菫如他愿地喊了声,很是乖巧。 “哎……快过来坐!”
裴承彦大为满足,只觉得此生无憾了。这两日“皇祖父”的甜甜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他睡觉都能笑醒了。 孙女儿惦记着他,你看,这才过了两日,又进宫来看望他啦! 血浓于水,就是这么的神奇! 幼菫走到床边。 床边摆了个贵妃榻,想必这是听说她进宫了特意搬过来的。 她坐在塌上,对着裴承彦嘘寒问暖,哄得他笑声不断。 齐管事端着一碟子樱桃进来了,笑眯眯道,“太上皇,这是公主亲手摘了给您送来的,您尝尝。”
“堇丫头亲手摘的,那我得都吃了!”
裴承彦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皇祖父躺下!”
幼菫呵止了他。 裴承彦听话地又躺了回去,孙女儿的话,还是要听的。 幼菫从齐管事手中接过碟子,“孙女喂您。”
裴承彦眉眼间更是柔和,眼眶里忍不住湿润。 他何曾想过自己还有孙女承欢膝前,孝敬他的情景啊。 幼菫拿着樱桃放到他口中,裴承彦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孙女儿,张口吃了。 “皇祖父,您倒是吐核啊!”
裴承彦呵呵笑,“樱桃太甜,一时忘了。”
幼菫叹了口气,又塞了一颗到他嘴里,“记得吐核啊,您年纪也不算老,怎么就老糊涂了呢?”
裴承彦吃了樱桃,又将核吐到齐管事手心里。 “看,吐核了啊。堇丫头放心,你祖父我这辈子都精明,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老糊涂了。我还要好好活着,替你带儿女,替你带孙子!”
裴承彦笑的开怀,寝殿里一片和乐。 幼菫一边喂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说着话,有些心不在焉。 “堇丫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裴承彦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 幼菫放下碟子,正色看着他,“皇祖父,你还想杀了裴弘元吗?”
裴承彦眉头微蹙了一下,“小丫头怎关心起这些事,你只管把自己照顾好了,生下我的曾外孙。大人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幼菫见他这么说,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答,便大致猜到了他的决定,“皇祖父想杀了他,对吗?”
裴承彦见孙女儿如此执着,也知她脾气执拗,她想知道的事自己也瞒不住。 即便瞒住了,到了最后,她不还得知道?反倒祖孙之间有了隔阂。 他沉声道,“堇丫头,你该知道,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当年齐王若是将我跟你父皇都杀干净了,哪里还有今日我们夺回皇位的事? 现在对裴弘元,也是一样的道理。此子心智超群,假以时日,必成心头大患。我不杀他,便是他来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