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王亲临大燕,接待规格自然是最高的。 文武百官分列御道两旁相迎,安西王和礼部官员左右相陪。 赛德身着华丽礼服,佩戴金霞王冠,饰以各色宝石,尊贵威严。 身后是吐蕃官员和侍卫。 裴弘年和裴承彦立在大殿前亲迎。 裴承彦阴沉着脸,遥遥看着赛德器宇轩昂的样子。 裴弘年和赛德尚未正面接触过,他一直观察着御道上的吐蕃王,却也未曾错过裴承彦的情绪。 “父皇似乎不喜吐蕃王。”
裴承彦不在幼菫面前,便是威严深沉的模样,一身气势如泰山将倾,让人压抑。 他紧锁着眉,“他百万大军压境,朕怎么能待见得了他。待今日宫宴结束,赶紧让他走,免得生出什么事端。”
裴弘年笑道,“父皇昨日从王府回来,便不太高兴。可是那珠冠堇丫头不喜欢?”
裴承彦沉着脸,“关堇丫头什么事,朕说的是正事,这赛德来者不善,你赶紧把他应付走了。”
裴弘年笑笑,能拨动父皇情绪的,除了幼菫,他还没发现其他人。 他往前走了几步,微笑看着拾阶而上的赛德,拱手施礼。 “吐蕃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赛德走到裴弘年面前几步远站定,眯眼看着他。 那个人的模样,他想象了十七年,却没想到是眼前的模样。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有倾世之姿,温润矜贵,又有舒朗凛然气魄,无人出其左右。 竟是如此俊美。 赛德缓缓拱手,“恭贺皇上荣登大宝。”
在他审视裴弘年的同时,裴弘年也在审视着他。 吐蕃第一勇士。 裴弘年对赛德之名如雷贯耳,其实,他们也不是没打过交道,只是没照过面罢了。 这不是他想象的样子。 面前的赛德俊朗不凡,豪放不羁之余,还有沉稳内敛,甚至带着一丝读书人特有的儒雅。 裴弘年笑道,“吐蕃王的大燕话说的地道。”
赛德淡淡一笑,“这还要感谢贵国的安西王,让本王卧榻三年有余,闲暇之余便把大燕话给学会了。”
裴弘年微笑,伸手作请,“请。”
“请。”
两人相让着,进了大殿。 分宾主落座。 官员依次进殿列席作陪,见证着有史以来颜值最高的一次会晤。 吐蕃使团官员呈上礼单。 裴弘年翻看着,“玉骓马千匹,大宛驹十匹,恐怕全大燕不见得有这么多玉骓马大宛驹。虽说吐蕃盛产宝马,吐蕃王出手也着实阔绰。”
赛德微笑道,“听闻皇上身家颇丰,本王怕寻常之物入不得你的眼。如此看来,皇上还是满意的。”
裴弘年微笑,“自然满意。朕敬你一杯,多谢吐蕃王携厚礼前来道贺。”
赛德举杯一饮而尽。 裴弘年又敬一杯,“朕也要恭贺吐蕃王继承王位。贺礼已备下,还望吐蕃王莫要嫌弃。”
“多谢。”
赛德又一饮而尽。 裴弘年又举起杯,“吐蕃王如此厚礼,怕也是有所求吧。”
赛德缓缓饮尽,站起身来环视大殿,“本王义女安西王妃何氏,其父乃临安府前任知府何文昌,其母程氏,皆已亡故。本王身为她义父,不忍她在母族孤苦无所依,便认何文昌为兄,追封他为吐蕃罗亲王,赐吐蕃罗州为封地。”
大殿内的百官面面相觑。 他们是听说吐蕃王看重安西王妃,不成想竟到如此地步。 封他国人为王为,赐封地,这是何等爱重! 赛德拿起一壶酒,冲着裴弘年举了举,“还请皇上成全本王爱女心切,给安西王妃多一分体面。本王就此谢过了。”
话说完,他仰头将一壶酒一饮而尽,尽显豪爽本色。 裴弘年脸色平静,心下却已掀起风暴。 封何文昌为王,他最清楚意味着什么。 作为有封地的亲王,第一便是要自立门户,另立族谱,不再受何家族人制约。 程妙和幼菫的名字就要重新写到新族谱上,程妙为王妃。 如此,何文昌和程妙的尸骨便要迁至封地,另立坟冢。 甚至……何文昌和程妙可能会入吐蕃王陵。 裴弘年没有喝手中的酒,他放下酒杯,“吐蕃王若是看重安西王妃,封她为公主已经足够,又何须再追封她父母呢?”
赛德道,“即便封了公主,她依然只是一个知府孤女。她不肯离开故土,本王这个义父始终也庇佑不了她多少。若是出身再尊贵些就不同了,她不会再因出身受非议,也不会受何家族人牵制。”
赛德看了看列席在对面的程绍和程缙。 “两位程大人应该最清楚,本王如此做的深意。何文昌过世后,何家族人不肯让他入祖坟,还要抢夺他留下的家产。若不是程家老夫人抬空棺坐镇,又割舍了两成产业给何家族中,何文昌怕也入不了祖坟,何氏怕也是两手空空。”
程绍没想到赛德对何府之事了若指掌,他点头应道,“下官不敢隐瞒,的确是有此事。”
赛德冲程绍点头,又看向裴弘年,“如此族人,又能指望他们庇护安西王妃什么呢?不做出什么恶事陷她于险地就不错了。”
殿中有嗡嗡议论声。 “这件事当初闹的颇厉害,本官倒是听说过一些。不过没想到其中内情更加不堪。”
“吐蕃王所言极是,只有他们这一支迁出来,王妃才能不受何家牵制,无后顾之忧啊。”
“王妃父亲为王族,她的出身才能真正尊贵,义女,始终比不过亲女。”
…… 裴弘年沉眸看着赛德。 赛德此举可谓精明至极,在百官面前,几乎堵住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何家族人不堪,不可信任。自己再想利用他们来达成目的便不行了。 何文昌被封王便也愈加顺理成章。 自己哪里还有夺吐蕃王爷之妻的道理? 赛德如此行事,是受幼菫之托,还是真的只是出自对义女爱重? 裴弘年沉声道,“何文昌曾为大燕知府,怕是没有再去吐蕃封王的道理。安西王妃有安西王护着,放眼整个大燕,也无人敢对她不敬。吐蕃王多虑了。”
赛德微笑,“皇上若要谈大燕法度,那本王问一句。若是何家族人利用王妃之名犯下谋逆大罪,累及九族,皇上要如何判呢?是按律法处置王妃,还是顾及安西王情面,饶过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