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母后设计安西王妃,反被设计。 刘府满府男丁被屠杀。 这两件事他思来想去,出手的人只可能是萧甫山。 也就是说,萧甫山能在皇宫行动自如,他对皇权的蔑视已经摆到了明面上。 再往前推算,长街刺杀,就是萧甫山一手安排! 母后说的对,萧甫山能屠了刘府满门,自然也能屠了皇室。萧家对大燕再有用处,也首先得保证大燕江山在他们自己手里才是。 既然没了忠勇王府制衡萧甫山,那萧甫山也留不得了。 皇上叹了口气,“昨日朕本想与你谈谈,奈何你担忧王妃,就没得机会。”
萧甫山神色淡淡,只是踱着步子到一旁坐了下来。 皇上就着张平的手起了身,下床坐到萧甫山身边。 他对张平摆摆手,“你出去吧。”
张平退下。 皇上拿起桌上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又替萧甫山斟上。 “自朕登基以来,你我就不曾把酒言欢过,今日就就着玉清泉,你陪朕聊聊吧。”
萧甫山把玩着酒杯,神色平静,“好。”
皇上脸色黯然,“你我自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在宫里一起读书练剑,长大了一起喝酒畅谈,可谓是无人能及的关系了。若说谁最了解朕,谁最清楚朕心里的苦楚,非你莫属。”
他举起酒杯,“为了这份情谊,便值得喝一杯吧。”
“臣自十五岁袭爵,大多数时候都在西北,臣了解的,也是少时的三皇子。臣少时顽劣,在宫里横行霸道,皇上替臣顶了不少黑锅,冲着这个,也值得喝一杯了。”
萧甫山与他碰了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皇上苦笑了一下,也跟着一饮而尽。 他跟自己只肯叙儿时情谊,自己成年之后即便多了些功利算计,却也是引他为至交好友。却没想到,他始终不肯承认,只与他论君臣。 不过儿时情谊能让他喝一杯,也足够了。 他又斟上一杯酒。 “朕自登上皇位以来,兢兢业业,一心想开创太平盛世。可壮志未酬,便被下了毒。裴弘元虽死,可朕能活多久也未曾可知。”
萧甫山淡声道,“皇上有续清丹,能解百毒,自不会有事。”
皇上摇了摇头,“续清丹能解百毒,却防不了刀剑,也防不了人心。这一个多月来,那么多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朕已经不知道该信谁了。就连母后……” 他蹙着眉,脸上闪过痛苦之色,“朕从小便觉得母后是世上最好的女人,端庄,温柔,睿智。即便是在昨日之前,朕也是觉得她是一位慈母。”
“安西王你说,若是连母亲都不能相信了,朕还能信谁?”
萧甫山淡声道,“怕是没人能信得了,就连自己,也不能全然相信。谁又晓得,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是不是真的呢?”
皇上微微一怔,转而呵呵笑了起来。 “你说的对,就连自己,也不能全然信得。朕也不敢相信自己,到最后会走到今日这一步。朕一直以为父王心胸不够开阔,即便勤政为民二十余年,最终还是晚节不保,与明君失之交臂。如今,朕却是佩服他佩服得紧,他当真是比朕厉害许多。”
萧甫山把玩着酒杯,“先帝还是有不少可取之处的。他登基以后,虽提防着家父,却也是在十年后才对他动手。一支暗箭,射杀了他。”
皇上怔了怔,“令尊是父皇所杀?”
萧甫山道,“你以为柳老将军是因何而死?射杀家父,毒杀犬子,还有永青终年缠绵病榻,皆是出自他手。先帝再借机灭口。”
皇上被这些消息震惊到了。 当时自己与萧甫山还时常饮酒畅谈,他却从未提过这些事。他在那时,对自己便是多有戒备了,一直不曾与自己真正交心过啊。 他想了想萧甫山帮自己夺嫡的时间,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肯帮自己,是为了报仇? 他看向萧甫山,“你那时便提防着朕?”
萧甫山垂着眼眸,看着手中的酒杯,“皇上以为,臣能活到现在靠的是什么?便是信人只能信三分,做事却要做十分。”
皇上自嘲一笑,“竟是朕自作多情了。”
“先帝给柳老将军的毒药叫噬筋散,乃历代皇上传下来的,皇上可听说过?”
“父皇走的仓促,并未告知。”
萧甫山道,“永青所中之毒便是噬筋散,其症状便是四肢乏力,呕血不止,所吐之血经久不凝。”
皇上脸色骤然一变,他现在的症状,正是如此! 他双眸紧缩,“你是说,朕中的是噬筋散?不可能!”
萧甫山道,“若是旁的毒,吃了这么多日续清丹,怎么会还没好呢?”
他看着皇上微笑,“噬筋散之毒,续清丹解不了。永青能救过来,可不是因为续清丹。”
皇上其实也起过疑心,续清丹吃了后虽能短暂压制毒性,可感觉身子里的毒素并未减少,身上依然乏力。 他脸色阴沉,“你有解药,却一直不曾提醒于朕,安西王,这就是萧家的忠义!”
萧甫山淡声道,“臣是想给解药的,想着若是从西郊大营回来时,皇上依然没有对臣动手,臣就给你解药。可惜,你错过了这次机会。”
皇上霍然起身,目光凌厉,“你现在说这些给朕听,就不怕朕治你谋逆大罪!”
萧甫山举了举手中酒杯,冷笑道,“皇上已经给臣下毒了,臣还怕什么呢?”
皇上看着萧甫山泰然自若的样子,始终没有任何异样,顿时觉得不妙。 “你为何无事,你猜到了酒中有毒?”
萧甫山缓缓起身,身姿巍然若泰山雄立,与皇上对视,“臣说过了,臣活到现在,靠的是信人只能信三分,做事却要做十分。”
他微笑道,“摔杯为号,皇上试试?”
皇上脸色突变。 他猛地举起酒杯往地上掷了下去。 酒杯落地,玉石破碎的声音清脆。 然而,殿内静悄悄的,无声无息。 皇上踉跄着退后几步,高声喊道,“来人,护驾!”
依然是没有任何人出来,就连乾清宫殿前的侍卫,也似乎无人听见他的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