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皇上坐在龙床上,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他听着暗卫给他带来的各方消息。 暗卫是他培植的直接听命于他的力量,为他刺探消息,用起来比明面上的人手更为好用,也更得他信任。 即便是张平,此时也只能在殿外候着。 “朝臣和宗亲都在偏殿候着,其他大臣都在各衙门各司其职。安西王自始至终不曾参与裴弘元之事,出宫后先回了一趟安西王府,然后便去了西郊大营,期间并无与他人接触过。”
皇上眸光一沉,“去西郊大营?这个时候去西郊大营作甚?”
暗卫道,“卑职不知。安西王太过警觉,卑职只能大致探查他行踪,别的却是查不到。”
皇上此时却不得不多想。 虽说可能只是为了护卫京城,以防万一。可若是旁的呢? 如今没了忠勇王府牵制,萧甫山便是一家独大无人可以与他抗衡了。 自己这一日闭门不出,又不接见朝臣,就是想看看每个人的反应。 按说皇上病情危急,萧甫山该跟其他大臣那般,守在殿前才是。 他偏偏去了西郊大营,那个有五万多兵马的地方。 暗卫汇报了其他大臣有异样举动的,听在皇上耳中,都不如萧甫山这边的消息更让他不安。 暗卫又道,“宁贵太妃去慈宁宫求太后收回懿旨,太后心意已决,回绝了她。她在慈宁宫外的宫道上跪了一个时辰,又下着雨,就昏了过去。太后让太医救醒她,送她出了宫。不过宁贵太妃出宫后没回王府,去了安西王府。”
皇上垂着眸,语气淡淡,“母后难得心疼朕一次。”
太后心疼儿子之余,下懿旨降裴弘元为庶民,从宗室玉牒除名,不得葬入皇陵。旨意送到王府,宁贵太妃紧接着就进了宫。 只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哪能是事事圆满顺心顺意的呢? “朕没有牵连王府诸人,已经是额外开恩,哪怕是贬他为庶民,也是皇恩浩荡。竟还得陇望蜀?老太妃一向清明,如今却是糊涂了。”
暗卫没有说话,他只负责汇报消息,不做评价。 皇上倏而眸光微闪,“朕倒要看看,安西王妃肯不肯帮这个忙。你退下吧。”
暗卫退下,张平进来了。 皇上吩咐,“你去一趟忠勇王府,传朕旨意,裴弘元罪大恶极,朕虽不忍累及其族人,却不能轻饶于他,便挫骨扬灰吧。”
张平眸内闪过意外,躬身领旨,“奴才遵旨。”
在他要出门时,皇上又加了句,“太妃去了安西王府,你便去安西王府寻她吧。”
张平脚步一滞,“是。”
若论规矩,应是他去忠勇王府,让宁贵太妃回府接旨。 哪里有在别人的府上接圣旨的道理? -- 幼菫在萧甫山走后,心里更为沉重了。 原先还抱着一线希望,可现在,再有两个时辰,或许希望就彻底破灭了。 萧甫山都说了此时只能听天由命,那就只能祈求上天怜悯,佛祖保佑了。 她又去佛前上了三炷香。 沉香进来禀道,“王妃,宁贵太妃想求见您,老夫人回了她,可她不肯走,还给老夫人下了跪。老夫人无法,派人来问问您,见不见。说若是您不想见,她就撕破脸皮赶了太妃走。”
幼菫道,“请她过来吧。”
宁贵太妃这个时候来,堂堂太妃给老夫人下跪,定然是为了裴弘元什么事吧。 她动了胎气的事没敢告诉老夫人,免得她又慌里慌张地大惊小怪。 不过老夫人应也看的明白,宁贵太妃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时候来寻她,定然是要求她做什么事。所以拦下太妃,不想让她为难。 没过多久,宁贵太妃便到了木槿园,虽步履蹒跚,但走的极快。 身旁的丫鬟一直小心护着,不停提醒着“太妃慢些。”
幼菫迎出房门口,看着迎面过来的宁贵太妃发髻松散,脸色凄惶,形容狼狈,心下不免凄然。 她只见过太妃一面,去年正月初五随着顾氏去忠勇王府赴宴。她记得老太妃很是雍容华贵,眼神清明,说话不紧不慢的,透着宽和淡然。忠勇王府能屹立不倒,老太妃应是功不可没吧。 这样一个人,毕生的阅历和智慧,却也敌不过接连丧子丧孙之痛,此时再也无法支撑她的体面和从容。 幼菫还未行礼,宁贵太妃便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安西王妃,老身来求你一事!”
“太妃先不要急,太妃还是进屋说话。”
幼菫福了福身柔声说道。 她的手冰凉,紧紧握着幼菫,不肯松开,“王妃,元儿他……” 沉香见状扶住幼菫,在一旁提醒,“好让宁贵太妃知道,我家王妃现在有着身孕,闪失不得。”
宁贵太妃这才松了手,恢复了几分冷静,低声说了声“抱歉”,随着幼菫进了屋。 她一进门,便见正堂正中央几案上摆着玉佛,香炉里燃着香。 她眼眶一热,转身看幼菫,“王妃是为我家元儿祈福吗?”
幼菫轻轻颔首,“太妃坐下说话。”
宁太妃鼻子一酸。 这个时候大家都在落井下石,冷眼看着忠勇王府没落。她这短短一日,已经见识了太多人情冷暖。她这一辈子自诩看事情看的通透,此时仍忍不住心寒。 王妃这时还肯为为元儿焚香祈祷,是她今日得的唯一的慰藉了。 她待元儿,也是有几分情意的吧。 元儿若是知道了,心里定然高兴。 她坐到了幼菫身旁,看着她尚平坦的小腹,轻声问,“听说王妃腹中是三胞胎,可是真的?”
幼菫点点头,手放在小腹上,眼内溢着慈爱,“是真的,如今快要满三个月了。”
太妃心中黯然,自己当初听说她宫寒不孕,便不肯同意他们的亲事,生生拆散了他们。 可如今人家一胎三个,哪里是不孕了? 若是自己没有犯糊涂,元儿此时说不定已经当爹了。 不过…… 她看了眼幼菫娇嫩的模样,也是要害了人家年纪轻轻守寡。 太妃心中苦笑,罢了,现在想这些作甚? 她还是先设法保住元儿的身份要紧,难不成要他做孤魂野鬼? 她收敛心思,直言了来意,“老身前来,是想求王妃帮我一把,保住元儿的身份,莫要被宗室除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