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菫一觉睡到午时。 永青早就不耐烦了,一上午不知道过来了多少趟。 待听见院里丫鬟说话的声音大些了,便知道母亲起床了,他扔下手里的木剑就往正房跑。 “母妃,母妃!”
他跑到内室门口时猛地刹住了脚,往后退了一步,隔着槅扇问,“母妃,你穿好衣裳没?”
幼菫坐在镜前梳妆,失笑道,“穿好了,你进来吧!”
永青迈着小短腿,背着手,四平八稳地走了进来。 进来后就站到幼菫身边,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儿子给母妃请安。母妃睡的可好?母妃午时方醒,可是身子不适?儿子担忧的很。”
一股酸腐气息扑面而来。 幼菫画眉的手一抖,眉毛画砸了。 她放下螺子黛,歪头看永青,“你是谁家孩子?”
永青眉毛皱成了毛毛虫,小手抓着幼菫的胳膊,“母妃睡糊涂了不成,我是你儿子永青啊!威风凛凛的瑄郡王!”
“噢……现在稍微有点像了。”
幼菫松了口气,“突然这么彬彬有礼,不适应!”
瑄郡王泄气地手一松,“我就说这样不行!三叔父说我是郡王爷了,就要修习郡王礼仪,学些规矩。他还想买些太监进来!”
幼菫虎躯一震。 太监? 想想身边围着尖着嗓子说话的男人,她忍不住一阵恶寒。 有必要跟萧三爷好好谈谈! 幼菫捏了捏他的包子脸,“规矩是要学,不过也不必那般文绉绉的,我是你母亲,和平日那般就好。”
“嗯!”
永青也大大松了口气,这些礼仪他也是学的累的慌,比舞刀弄棍累多了! 他又伏在幼菫膝前,轻轻抚摸她的腹部,开始了每天的开场白,“弟弟妹妹们,我是你们大哥,威风凛凛的瑄郡王……” 卉云和曼云也过来了。 卉云见幼菫一切如常,神色放松下来,脸上又带了浅浅的笑。 幼菫和他们一起用过午膳,又检查了他们的功课。 沉香就进来说,“王妃,程家二老爷来了,正在外院会客厅。”
程缙? 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事,让他中午的时候登门拜访? 幼菫出了垂花门,便遇到萧三爷迎面过来了,脸色不是很好。 他打量着幼菫神色,“大嫂,你身上有没有带保胎的药丸?”
沉香福了福身,“回三爷,奴婢带药丸了。”
幼菫闻言突然觉得不好,她面色一紧,“程家出了什么事?”
萧三爷却不着急说,对沉香说,“你先给王妃吃粒药丸。”
沉香也脸色变了变,什么事到了吃保胎药的地步! 她拿出药瓶,倒了两粒保胎的药丸给幼菫。 幼菫吃了药丸,又喝了些豆浆。 “三叔你说吧。”
萧三爷沉吟了片刻,想着怎么把事情说的没那么急,让她有个接受过程。 裴弘元这人虽讨厌,不过毕竟是和大嫂从小一起长大,年纪轻轻就死了,大嫂冷不丁听说了,一不小心出大事。 他原本想先瞒着,等着大哥回府后再说。 可现在程缙来了,看来是要商量此事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大嫂,你也知道,树大招风。咱王府,还有忠勇王府,无异于是在刀尖上行走。这些日子,两府就没消停过。”
他一点点铺垫着。 幼菫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了,现在出事的,必然是裴弘元了。 萧甫山要设局,估计把所有人都瞒下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露出破绽。 其实按说她也不应该知道。人的一些微表情,很容易暴露真相。 萧甫山起先应该是想瞒着她,后来也是看她情绪过于激动,怕她出了意外,最终还是透露了些。 幼菫道,“三叔,是不是忠勇王世子出事了。”
萧三爷一愣,“大嫂知道?”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幼菫神色哀戚,“听说昨晚世子进了诏狱,罪证确凿……” 她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三叔说吧,我撑的住。”
萧三爷:…… 他怎么感觉大嫂一点也不伤心?她伤心时的样子他见过,可不是这么做作…… 演技略浮夸。 看来大嫂对世子着实感情淡的很呐。 他就直接说了,“世子今儿一早被皇上赐了毒酒,当初毒发身亡。宁贵太妃拿着宝册宝印,抬着棺木去诏狱,把他接走了。现在灵堂已经搭起来了,往各府报了丧,咱府里也来过了。”
果真如此。 演戏自然是要真一些的。 至于毒酒,应该就是一杯假死药吧? 萧甫山去年假死,不就是进了棺材吗? 幼菫又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表哥那么年轻,就这么走了……” 萧三爷嘴角抽了抽。 大嫂对大哥果真是真爱啊!当初她听了大哥的死讯,可是当场昏了过去。这个裴弘元,连滴眼泪都没赚到。 亏大哥还拿他当情敌日防夜防的。 他突然觉得裴弘元有些可怜,那般掏心掏肺的…… 其实那小子也没那么讨人厌。 萧三爷感叹了一声,“听说现场特别惨烈,大口大口地吐血,止都止不住,也不知皇上给他喂了什么毒这么厉害……” 他说着,脸色突然一变—— “噬筋散?”
他脑海中浮现出柳氏临死前的模样,大口吐血,衣襟上一片血红。虽已过去了一年,那惨烈的模样却似刻在了他脑海中,无比清晰。 幼菫也变了脸色,假死不应该只是没有气息吗? 怎么会大口吐血? 噬筋散,柳氏吃了噬筋散可是没过多久人就没了! 她急急问,“王爷呢?他当时在哪里?”
萧三爷发现大嫂的目光真诚了许多。 “听钟安平说,大哥当时在乾清宫殿门求见皇上,应是要给世子求情。”
钟安平方才过来,眼圈通红,扔下银票抱着几坛子玉清泉走了。他以前拿酒可没付过银子的! 萧三爷冷笑,“果真是皇家人心狠,赐毒酒居然用噬筋散,生怕人死不透彻,哪怕是大罗神仙在那里,都来不及救了!”
幼菫身子一晃,又冬眼疾手快扶住她,“王妃还是进屋坐下说话!”
他们一直站在垂花门外。 幼菫没有动,紧紧抓着又冬的手,身子在颤抖。 萧甫山不在现场! 噬筋散的解药可只有他有。何况他也不能未卜先知,事先带了解药在身边啊! 萧三爷察觉了她的异样,连忙道,“扶王妃上轿子,回院子!”
婆子一直抬着软轿跟在后面。 幼菫被半扶半抱地上了轿子,她才缓过神来,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 萧甫山说了是假死。 他要做的事,都会做到。 或许这就是太逼真了而已。 她说,“去会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