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衙门散值后,程绍就带着礼物到了王府。 他忐忑地看着坐在上座喝茶的萧甫山,虽看着平静,却有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只觉书房内阴沉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萧甫山对他和颜悦色了一年,他都忘了他是让人心惊胆寒的冷血杀神,是让京城不知多少氏族倾覆的魔鬼。 昨日宫宴上的事,他已经听说了。有在朝中任职的宗亲,今日下朝后绘声绘色把事情说了一遍,听的他心惊胆战。得罪了萧甫山,他们程府没了这座大靠山,如何应对的了残酷的官场倾轧! 下朝没多久,程瓒便被皇上叫去了御书房训斥了一番,让他保持头脑清明,莫要做些欺君罔上助纣为虐的糊涂事。程瓒本是前途一片光明,现在在皇上面前种下了这种印象,以后还能不能得重用就不得而知了。 他这女儿,好好的宠爱她不知珍惜,真真是要惹下大祸! 程绍清了清嗓子,起身拱手道,“王爷,昨日程美人冒犯了王妃,是下官教女无方,太过骄纵于她……今日下官特来赔不是。”
萧甫山淡淡说道,“本王只知幼菫在程府时日子过的不好,却没成想这么不好。依着程美人的行事作风,平时里怕是没少给幼菫委屈。”
程绍讪讪道,“王爷说的是,幼菫……王妃当年是受了不少委屈。不过程府其他人,对王妃都很好,一直护着她……” 想到幼菫当年被送到了静慈庵,程绍又说不下去了。 萧甫山声音冰冷,“过去的事本王可以既往不咎。程大人可想过,她若把幼菫名声给破坏了,幼菫可还有活路?”
程绍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文斐这分明是要把幼菫往死路上逼!哪里还是小女儿之间的争风吃醋!让他怎么开的了口求得宽恕? 萧甫山漠然看着他,手指轻轻敲着桌子,一下,一下,让他心惊胆战。 “程大人应该知道,本王脾气不太好。程府若是出了事,只保二房一支,也是可以的。”
程绍脸色大变。 萧甫山的脾气是多年战场杀戮练出来的,杀伐果断,哪怕是面对自己的岳家都丝毫不手软。自己不过是幼菫的舅父,比岳父可是差了一大截,本就已是生死难料。 现在这意思,是说要舍弃他们大房,以后只当二房是他们的亲戚。这对大房来说意味着什么,他都不敢想象。他若是报复起来,更是不会留情面,哪是他们大房可承受的起的! 他白着脸战战兢兢道,“还请王爷手下留情,放程家大房一马……” 萧甫山淡淡说道,“本王像是好说话的人吗?”
自然不是。 程绍本就不是能言善辩的人,最终什么话也没说,惨白着脸告辞回府。 -- 正月十四,幼菫学堂下了学,发现孙灵箩在学堂外面等着。 她如今已经七个月身孕,肚子鼓的高高的。按说这么大月份,不该再出门了。 幼菫连忙扶着她到学堂后面的休息室,又吩咐紫玉给端来热牛乳和点心。 孙灵箩指着一个匣子说道,“这是我刚做的汤圆,有芝麻,花生,火腿,玫瑰,四种馅料。你尝尝,若是觉得好,明日我再包一些给你送来。”
幼菫笑着道了谢,“大舅母何必亲自跑一趟,让下人说一声,我下了学过去也使得。”
孙灵箩面露赧然之色,“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再跑一趟,即便今日过来,也是豁出了脸皮的。”
幼菫惊讶,孙灵箩向来心有成算,她这么说,必然是什么大事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
孙灵箩见幼菫似乎还不知道,叹息了声,“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文斐惹下了大祸。我早就料到,这是迟早的事。我一直约束着她,不给她见皇上的机会。可惜大老爷耳根软,经不起文斐痴缠,带她去了崇明寺,最后惹了这一连串的事情出来。我现在这颗心就悬着,后面还不知有什么祸事等着。”
幼菫对孙灵箩还是佩服,她看事情看的透彻,做事也果断。 她说道,“不瞒大舅母,我也是担心的很。大舅母可知,崇明寺作的那首诗,根本不是出自她手,是我作的,王莜儿写的。”
啪地一声脆响,孙灵箩手中的瓷碗掉到了地上,摔的粉碎,牛乳溅的四处都是。 她厉声道,“这可是欺君之罪,她真要把整个程府给赔上不成!她可真是狠啊!”
幼菫淡声道,“她是料定了安西王会保着程府,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吧。”
孙灵箩苦笑,“她那般对你,安西王怎么可能还会保程府,不对,是大房。他日若是东窗事发,二房不会有事,大房却是难说了。”
她也不藏着掖着,把昨日程绍来王府的事说与幼菫听。 “大老爷昨晚回府,整整在书房坐了一宿,一夜生出许多白发。我是他夫人,四个孩子的母亲,自不能看着大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今日便忝着脸来求王妃,不要让王爷报复于大房……” 孙灵箩红着眼圈起身,一丝不苟地福礼。 幼菫是没想到萧甫山如此动怒,居然想对大房下手,他那日看着还挺平静的。 她扶孙灵箩坐下,“王爷想必是在气头上,才说出这番狠话来。不会有事的。”
孙灵箩拿着帕子擦着眼泪,“王爷似乎是心意已决,并不肯听大老爷求情。我知道这也是为难你了,可好几个人的性命,还有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幼菫安慰道,“我一直把你们当亲人,自不会让王爷对你们下杀手,我会跟他谈的。犯错的人是程美人,没道理让你们跟着赔上性命。”
孙灵箩眼中带着几分希翼,似是在附和幼菫的话,又似是在安慰自己,“王爷一向看重你,定然会听你的的。”
幼菫却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满,程府是文斐的母族,她犯了错,府里想摘得一干二净,也是不可能,那是真要助长了文斐的气焰。 她犹豫了下说道,“大舅母也知道王爷脾气,一旦决定了的事很难转圜。我能劝他不下杀手,但是想让他再保着大房,却是难了。”
孙灵箩忙道,“我也不敢再奢求王爷肯出手相助,能保住大房平安,我已心满意足。以后的事,便看各自的造化了。”
她重重叹了口气,“大少爷和二少爷都心思纯正,不是能惹事的。我就盼着,程美人不要再做些糊涂事出来。”
幼菫安慰了孙灵箩一番,送她出府。 她也没有找萧甫山谈,萧甫山行事有他的章法,自会把事情都考虑周全。孙灵箩来了这一趟,自己又应了她,想必萧甫山当晚就能知道。 他不会做让她难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