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带着几个丫鬟开始收拾箱笼,明日都要带到荣国公府去。 今日过来添妆的大多都是外地的亲戚,幼菫更是不认得了。她马上就是尊贵无比的荣国公夫人,大家自然是对她另眼相待,格外客气,热络地跟她攀谈着。 晚上青枝和沉香从荣国公府回来,青枝兴致勃勃道,“荣国公府当真是气派的很,整个府里已挂满了红绉纱的灯笼和红绸子,小姐的院子大的很,奴婢瞧着那布置是用了心思的……嫁妆都收到了库房里,把那些丫鬟婆子们都惊着了……府里的二夫人一直陪着,客气周到的很……中午是六菜一汤的菜式……” 幼菫没有再泡药浴,以后也不用了。就连汤药,也不能再喝。 浴桶中是加了玫瑰香露的浴汤,空气中氤氲着浓郁的香气。幼菫泡在水中,闭目回想着自己这三年来的日子,发现自己竟是越来越身不由己,仿佛被绳子束住了手脚,越挣脱绳子越紧。 第二日辰正,幼菫才被青枝叫醒,阳光透过槛窗照了进来,明亮又温暖,今日是个艳阳天。 幼菫难得睡了个好觉,比平日里晚起了一个多时辰,应是张妈妈想让她睡个好觉,能有个好气色吧。 刚吃完早膳,程珂过来和她送别。他穿着件玄青斓衫,是昨晚才从书院赶回来的,递了镂雕梅花纹的绿檀笔筒给幼菫,笑呵呵道,“小爷亲手雕的,臭丫头倒是有本事,这么快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幼菫接过笔筒,挑剔地里里外外看了个仔细,又轻轻摩挲了下,打磨的光滑细腻,“嗯,勉强凑合吧,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程珂不依不饶道,“你还来劲了,我雕了好几日才好的。韩院长现在管我管的紧,我能挤出时间做这个很不容易。”
幼菫郑重其事地道谢了,他才满意地作罢。 他又笑呵呵说道,“你让小爷成了荣国公的小舅子,这感觉很不错,书院里那几个公候家的子弟平日里谁都不服,现在对我客气多了。”
幼菫白了他一眼,“你就这点出息吧。我这就给韩院长写封信,让他管你再严一些。”
程珂嗤笑一声,着急忙慌地走了,说是要去拦门收红包。 文清和文秀过来陪幼菫,王莜儿和王王澜儿也来了,文斐借口身子不舒服没有来。 -- 前院正堂,程绍和程缙正招待着前来贺喜的亲友和同僚。二人的顶头上司都来了,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是众人中官职最高的,正三品,被请到了上座,从三品的司农寺寺卿也在一旁作陪。她们虽是程绍程缙二人的上峰,却是对他们客气亲近,热络地说着话。其他的官员都在恭敬地听着,插话却是不敢的。 小厮进来禀报,韩文正院长到了。正堂里的众官员呼啦啦都站了起来,又惊讶又雀跃不已。程绍和程缙赶紧迎了出去。程珂扶着一身灰色道袍的韩老太爷已经走到了堂前,笑呵呵地跟二人道喜。 程绍自认跟韩院长也是有过私交的人了,强作淡定从容地把韩院长请进正堂,礼部尚书已把上座让了出去,激动又恭敬地站在一侧。韩院长多少年不曾出来参加宴请了,他们登门造访都被拒之门外,只有他亲传弟子才肯接见。今日能在这里的幸遇到,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还有他可是文官第一人尚书令韩大人的亲爹! 韩老太爷坐定后,礼部尚书并一众官员站到跟前跟他弯腰行了学生礼,自称学生。他扫视了一圈,有些面孔看着熟悉,应是听过他授课的,只是记不清名字了,“你们不必多礼了,今日大家都是宾客,随意些就好。”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见韩老太爷似有不耐,才各自归位坐下。 小五捧着个锦盒进来,放到了几案上,韩老太爷对程绍说道,“何丫头是老夫的忘年小友,她大婚老夫自是要好好给他准备贺礼的。老夫挑了几幅尚看得过眼的字画给她,怕丫头看不上,另还备了一块珊瑚摆件,算是给她添点喜气。”
正堂内鸦雀无声,众人呆若木鸡,韩院长的字画有价无市,一字难求,居然好几幅好几副地送人?还怕被嫌弃?一个闺阁女子居然是当代大儒的忘年交?她到底是何等人物,不是名声不好吗? 程绍与有荣焉地跟韩老太爷客气道谢,又让小厮把礼盒送到落玉轩。虽然韩老太爷不拘礼数这贺礼送的有些迟了,他却觉得时机刚刚好。 程珂给韩老太爷请了安,就着急忙慌地返回了府门口,他还要拦门呢。 外面锣鼓喧天,鞭炮声响了起来,迎亲的队伍来了。 程绍和程缙站了起来,出了正堂,站在正堂前等着,按说他们是长辈,在里面坐着等就可以,可是这个外甥女婿是荣国公,他们哪敢摆那么大的谱?他们身后站着的都是从四品以上的官员和同僚,都是日常上朝时见过荣国公的。那些级别太低的,都避到了一边,谁也没勇气站在这里受大名鼎鼎的骠骑大将军荣国公的大礼。 程珂带着一帮子年轻子弟在门口吵吵嚷嚷地堵着门,昌平伯世子也在其中,只面无表情地在后面看着。待得萧甫山带着一群威风凛凛仪表不凡的迎亲队伍出现在大门口时,程珂看着几位傧相衣袍上的绣纹楞了半天,准备了一肚子的为难萧甫山的点子一个也没敢说出来。后面的众公子也都楞在了原地,这么豪华的结亲队伍,谁敢拦? 萧甫山拱手朗声道,“还望众位小兄弟高抬贵手,萧某在此谢过了。”
难不成就这般让他们进去了?传出去他程珂的脸往哪里放?程珂结结巴巴道,“荣国公……作首催妆诗吧。”
萧甫山沉吟了下,念了首早已准备好的催妆诗,“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程珂他们还未作什么反应,萧甫山身后先哄笑了起来,“看不出荣国公还懂闺阁之乐!”
萧甫山微笑着递给了程珂珂一个红封,侍卫端来两个红漆托盘,上面整整齐齐码放着银锭子,递给程珂旁边的一位公子。程珂呆呆地接了红封,和众人乖乖让开了道。 一众迎亲队伍大摇大摆地进了前院。 站在堂前的宾客顿时目瞪口呆,程绍和程缙一时也是愣住了。 萧甫山身穿大红色皂领蟒纹吉服,黑鞓玉带,头戴透明黑纱武牟七梁冠,眉眼间带着三分喜气,英气逼人。身后跟着的是身穿藏青色五爪正龙云纹长袍的端王,身穿玉白色行龙云纹的宁郡王,其弟安郡王,还有一身蟒袍的靖国公罗衡,英国公世子钟安平。一行人个个英武挺拔,气势非凡,站在一起看着让人眼晕。 堂堂端王爷做迎亲傧相,他们幼菫是什么造化? 众人慌不迭地上前请安,却被萧甫山拦下了。 反倒是他上前恭敬地向程绍和程缙行礼,程缙结结巴巴连忙摆手,“不敢受荣国公礼……” 程绍拉了他一把,他才反应过来,勉强受了萧甫山的礼。 -- 听到外面鞭炮声响起,青枝服侍幼菫重新梳洗,换上了大红绣金线的嫁衣。 顾氏笑容满面地领着全福人罗夫人过来给幼菫梳妆,罗夫人儿女双全,长辈俱在,家庭美满,是靖国公罗家的当家主母。长的丰腴秀美,一直笑眯眯的很和善,面相看起来很有福气。 顾氏介绍之时,罗夫人已将幼菫上下打量了一番,面露赞叹之色,容貌果真是倾国倾城,身段也极好。 幼菫屈身给罗夫人行礼,恭敬道,“靖国公夫人安。”
罗夫人忙上前扶了她起来,笑道,“萧老夫人是靖国公的亲姑母,论起来我们是平辈,你称我一声表嫂便是。”
罗夫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年纪,足以当幼菫的长辈了……幼菫又称了声,“表嫂安。”
罗夫人过来为她梳头,象牙梳子轻轻划过黑亮柔顺的头发,罗夫人一边梳头一边说着吉祥话。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罗夫人手巧地给幼菫挽了个云朵髻,插上赤金百合簪,又为她描眉化妆。 她看着幼菫面如凝脂娇艳无双的脸,笑道,“你这颜色,真不需我来做什么。”
幼菫淡笑,映在镜中,更是艳若桃李。 紫玉从外面笑嘻嘻地进来,递了一张纸给幼菫,“小姐,二少爷送了姑爷做的催妆诗过来。”
他一介莽夫还会作诗?幼菫接过纸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看他平时严肃深沉的样子,怎做出这等诗来,大张旗鼓地喊着要给他画眉…… 罗夫人拍了下手,笑道,“这下胭脂都省了!”
房内众人都笑了起来,让幼菫愈加不好意思起来。 梳完妆,罗夫人让幼菫先休息一下,前院正在宴饮,离出门还有一段时候。 罗夫人和众人去了花厅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