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煞是好看。这简直不可思议:那里已经进入了初冬,而这里还像盛夏般地(燥)热。室内像个大火炉,整个人身上粘嗒嗒,让人心情不爽。隔壁卧室传来粗细均匀的呼吸声和李淑媛二姐的咳嗽声,还有窗外栅栏里几条等待宰杀的狗儿的哽哽声。从众多杂乱烦躁的声音中,吴子凯还是能清晰地辨别出李淑媛熟睡时的呼噜声,虽然声音不大,绵软而细长。但他还是从众多的声音中一下子辨别出来。这个让他享尽快乐女人——更让他吃尽了苦头女人。干什么事儿都没完没了。对吴子凯来说不知是好是坏,每次都把吴子凯搞的筋疲力尽,浑身瘫软。而从今以后,这一切都将彻底结束——该到分手的时候了。现在,吴子凯感觉到从没有过的一种孤独感,仿佛像置身于冰川时代,让他心底发凉,他仿佛孜然一身,站在白雪皑皑的鞑靼岭山冈上,望眼欲穿地对视着冷泉壶,陷入深深地沉思之中。他就这样的静静地守望着窗外孤灯鬼影,呆呆伫立在那里,足足有十分钟,仿佛世间一下子变成空洞洞的世界,大脑里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接下来,吴子凯清醒的认识到,该到了整理一下自己思绪的时刻了。而在这之前,他似乎从未没有认真的考虑过。他以前也好像考虑过,但顶多考虑过一些细微的琐事,但这一次不同了。不经意间,他头一次想起了家中的父母,想到了前程和未来,想到该做一些正经事了。尽管这些他仍旧觉得是一件件无聊的破事儿,可他还是想了好一阵子。最后终于想的有些厌倦了,就回到沙发上重新躺下,一会的功夫朦胧的困意让他熟睡过去。他在梦中梦见自己拆开了一台电脑主机,弄得开肠破肚零乱地堆了一地:电源,主板,cpu,内存条,网卡,显像卡,各种接线头,螺丝刀子……斧头,电饭煲,朔料桶——渐渐地,变成了模糊不清俗女的头颅,一段段血肉模糊人体肢节,胳膊,大腿,小腿,手臂,还有一只不断上下跳跃的白皙脚丫。而立在一旁的方头方脑老式荧光屏不停地闪烁,里面传出一个女人呜咽般声音——在唱一首幽怨的老歌。歌曲仿佛是一首天籁知音,感动的吴子凯泪水簌簌地流淌下来,吴子凯俯下身去跪下,双手捧起俗女的头颅说道:“是我害了你,真的确实是我害了你!”
当吴子凯打算亲吻她的额头时,那颗头颅瞬间竟然张目吐舌,头发“唰”地一下竖起——有竹蓝那么大,吓的吴子凯几乎跌倒。他被这个骇人的梦境惊醒了,汗水浸湿了被褥,只有听见自己突突乱跳的心脏差一点从喉咙里跳出来。他起身平坐了一会,镇静了一下,然后继续躺下,继续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断地沉浸刚才的梦境里,推演梦境相关点,直到天色蒙蒙发亮,他才浑然地睡去。…………终于到家了,两天前吴子凯在省城车站和李淑媛分手时,只是轻轻地拉住对方的手,他们之间什么话也没有讲,也无需讲些什么。因为她急着要搭乘一列开往家乡的火车。而吴子凯回家的方向恰恰和李淑媛回家的方向相反。在李淑媛急着上车后,吴子凯紧随其后把她的旅行袋递了上去,在绿色车皮的窗前,李淑媛还要叮嘱吴子凯几句话时,列车就开动了。随着列车速度的加快,吴子凯也加快了脚步,打算尽量听清李淑媛究竟打算告诉他什么。可他什么也没有听见,列车就驶出了站台。李淑媛只是在车窗里向他挥手道别。吴子凯站在月台灼热的阳光下呆呆地望着驶离的列车。逐渐地变成一个小黑点儿——他就这样呆呆地望着远去的列车,自打他和李淑媛相识以来头一次感到离别的伤痛。那天上午,他送走了李淑媛后不久就上了另一趟开往家乡的列车,一路上,他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便闭目养神地靠在座椅上。车厢内乘客不多,空位很多,吴子凯的三人的座位只有他一个人坐着,对面座位上是一位老妇人领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长得十分可爱,十四五岁的摸样,几乎像一个玻璃娃娃,皮肤白皙地近乎于透明器皿,怕是碰一下就会碎掉。小女孩戴着一架没有镜片香槟色的镜框,颇为时尚也颇为顽皮。怀中抱着一只咖啡色的沙皮狗。不时地掏出食物一边自己吃着一边喂着她的狗。也许吴子凯在冷泉壶被晒得过于黑的缘故,老妇人搭话了。问他怎么这么的黑?吴子凯向她解释说是在冷泉壶晒的,并向她介绍在冷泉壶疗养治病的效果,并说那里可以治疗各种疑难杂症。老妇人静默了一会,突然地话题一转发问道:“你看看我这个外孙女去那里能不能治好她的病?”
吴子凯愣怔一下说:“看不出,多么聪慧的孩子,简直就是一个玻璃娃娃。”
玻璃娃娃斜睨一眼吴子凯和她的外婆,什么也没说,没把两个人的谈话当着一回事儿,自顾自地继续喂食她的宠物狗,然后从背袋里掏出手机插上耳塞,独自一人沉浸在孤独的音乐之中。老妇人絮絮叨叨地向吴子凯介绍说,她是来省城给外孙女看病的,至于是什么病呢,医生也一时也难于诊断,概括为青春期综合征,孩子易怒,经常地无端的发脾气,砸东西,有时夜不归宿,和一些不愿上学的女孩混在一起。现在,只能让她休学在家了,由她自己亲自照料。吴子凯问道:“她的父母呢?”
“多年前就下岗了,现在都在外地打工。”
老妇人唉声叹气地答道。吴子凯和老妇人闲聊了一会眼下社会上种种的弊端,又谈到孩子如何渡过青春期这一难题。老妇人无不感慨地抱怨当今社会风气每况日下,抱怨现在的物价天天上涨,生活越来越艰难,要说这孩子和她们那个时代不同了,总的来说是看不惯。也许谈话声音大了些,玻璃娃娃拿下了耳塞,歪着头看着她的外婆和吴子凯,或许想从话语中判断出是否在谈论自己。吴子凯向她微笑了一下,亲昵地问她听的是什么歌曲。玻璃娃娃答道:“死亡之歌——抑郁的星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