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在与奶奶相遇后,就在奶奶的家乡落了根。
这是一片小山村,叫做‘双庙’,就在如今江淮大地和吴越大地的交界处上。 ‘双庙’,这个名字我也曾经问过老爸,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我老爸的回答很简单,问你妈去…… 在‘双庙’,爷爷和奶奶生下了我老爸,取名‘祝一平’,意为一生平安。 而我老爸这一生,也的确人如其名,无灾无难,平平安安。 但,身为‘出道仙’的爷爷,却始终心有不甘。 毕竟,身为‘出道仙’,爷爷即使不再远行,但附近谁要是有个灾有个病的,也都会前去救助。任何地方,只要有怪事发生,爷爷也都会前去一探,是妖除妖,是魔伏魔…… 因好事做尽,又有神通助人除妖度鬼,爷爷在附近一带也变的负有盛名,被人称为“左半仙”。 之所以叫“左半仙”,正是因为我爷爷只有一条左臂。若是我爷爷只有一条右臂,想必就该叫“右半仙”了…… 这身为‘出道仙’虽然是以救死扶伤,降妖除魔为重任。但得道授记,将此一脉传承下去,也是不可违背的。当年的破空道人,也正是因此,才与我太爷染上因果,传授神通道法与我爷爷。 现在,见我老爸不是仙元投胎转世,这十里八村的也没有一个能成为‘出道仙’的,爷爷自是始终抱憾,不得笑颜…… 这仙家元神转世之人,乃是可遇不可求的。即使我爷爷精通卜算之术,但也无法算出十里八村哪儿有此转世之人。 见此,爷爷心生一计,用《真灵位业图》号令出地府一鬼仙,请他为其解惑。 这仙元转世,乃是天机中的天机,本不可泄露。但那鬼仙生性豪爽,又在我爷爷百般苦求之下,便打开生死簿告诉我爷爷,他的子孙辈中,有一人就是仙家元神转世…… 不用多说啊,得到这个好消息后,爷爷是喜不自胜,在我老爸十六岁那年就开始为他物色媳妇…… 在那个年代,十六岁的村里人就已经不算小了,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实乃重任! 别说,在我爷爷的极力撮合之下,我老爸十七岁那年,就和我老妈成了亲。 而我老妈也很争气,很快就怀了孕,生下了我姐。 虽然我姐不是仙家元神转世,但我爷爷那是第一次做人爷爷啊,自是开怀颜笑。更何况,命中注定自己的子孙辈中有仙元转世,也就没那么沮丧了…… 爷爷为我姐取名‘祝不染’,意为不染尘埃,不生三毒,不沾六欲。 从这个名字上,便能看出我老爸和我爷爷的文化差距了。我姐叫‘祝不染’,我叫‘祝不凡’,唉…… 我姐啊,从小生的水灵,不仅聪慧异常,而且极为的乖巧。自幼开始,她便是我爷爷一手带大的。小时候,我姐也只要我爷爷抱,就连我妈也是插不上手…… 而我的出生,则是在我姐出生后的第九年,一月二十九日。 我妈这本是很争气的肚子,也不知怎么了,硬是消停了九年这才见长。可想而知我爷爷的焦急了…… 我老妈怀我的时候,爷爷就已经快59岁了!在那个年代,59岁的年纪,已经算的上是岁月不多了。所以,爷爷便在那一年封了道,不再施法度人,只为那‘出道仙’的传承。 修道之人,施法救人,卜算吉凶,皆会业果缠身。有的命运坎坷,有的孤寡一生,有的则是落得不全之体。 万物皆有因果,万事也自有定数。修道之人救人施法,避开了其本有之定数,这业果也就自然的出现。 而天道,也正是如此。太阴太阳方为极,拥有了什么,就要失去些什么。 爷爷可以手掐算天机,掀袍显神通,救苦救难,度人度鬼,被人称为“左半仙”。但同时,他也落得残疾之身。而每一次施法算天机,也都会损了寿元,染了业果。 所以,为了多活几年,将‘出道仙’传承下去,爷爷封了道,闭了天眼。 至此后,那位十里八乡,人人皆知的“左半仙”,也从未再出手。 我出生的那个年代,‘双庙’还是一个不小的生产队,一切都是共有化。如果哪家要生小孩的话,用工分请大队的赤脚医生来接生就行,又方便又省钱。但是为了卫生和安全,爷爷和我老爸还是带着我老妈,去了镇医院生产。 镇医院的长椅上,爷爷、奶奶、老爸、老姐焦急的等待着。接产室那扇紧闭的木门内,除了我妈的惨叫声不断外,只剩下了女医生的催喊声。 据我老妈回忆,生我的时候那是异常的痛苦,疼的她都不打算生我了。她也因此经常说,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我姐比我知道疼人了…… 唉…镇医院的接产室里,凌晨五点多,方才传出了婴儿的哭声。 此时,老爸和奶奶终于松下一口气,但我爷爷却是表情渐变。 只见,我爷爷坐在长椅上,左手摊平在膝上,拇指翘起快速的点在其余四根手指的关节间。 随着手间动作越来越快,他眯眼自语着:“卯时破晓属木,正印偏印均不再点上,实非仙元转世,怎么回事?”自语间,爷爷忽然站了起来,向着接产室跑去。 然而就在我爷爷走到门口时,接产室的木门也打了开来,一个年轻的护士,正抱着哭泣的我,直面爷爷。 此时的爷爷正皱着眉头,骤然看见护士怀中的我,顿时眉宇一展,喜出言表! 只见,爷爷从护士怀中将我夺了过来,一手紧紧的抱着我,双眼快速的在我身上瞅着。 爷爷抱着我的那只手,也始终在计算着什么,眼中的光彩似成了一道精光,最终大叫道:“好呀!七仙临凡命……” 医院中,似每个人都听到了我爷爷兴奋的声音。但这句话说完后,爷爷也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爷爷,始终紧紧的抱着我,最后硬是几个医生一起用力,才将爷爷的手臂掰开。 我爷爷这一倒下,就再也没有起来。有人说他是终于抱到孙子,喜极而亡。也有人说,我命不好,祸害上辈。但这件事,受伤最大的却是我姐…… 也正因此,我与我姐的关系,一直不好! 也许我姐认定是我害死爷爷的,也许是我姐就是不喜欢我,总之她对我算的上是残忍了…… 自记事起,我姐就给我定了三条家规。第一,每日自省三遍。第二,不许哭。第三,不许靠近竹林。 如果我犯错了,我姐不会打我,她会对我用冷暴力…… 也不知怎么了,只要我姐一瞪我,我就不敢动。我要是犯错了,她就命令我不许吃饭,而我也真的是不敢吃任何东西。即使是老爸老妈把饭喂进我嘴里,在我老姐的淫威下,我也不敢往下吞…… 我老姐到底有多恐怖,我就说一件事,各位就能明白了。 我六岁那年,和邻居二胖在村外面等我姐回家,路过村口的小卖部时,我求我姐买糖给我吃。她说我年纪小,牙不好,不能吃糖。我便哭闹着硬要吃…… 而她见我哭,只做了一件事,掏出了一分钱,买了两颗糖,撕开包装就往二胖的嘴里塞。 那一刻的我,虽然年纪小,但也是懵逼了。 她见我不哭了,就说:“可以走了吗?”
我可没有听清她的话,只看着二胖嚼糖的口水流了出来。 可想而知,此时的我哭的更凶,而我姐接下来的动作,也让我今时今日都无法忘却。 只见她又掏出了一分钱,买了两颗糖,撕开包装又往二胖的嘴里塞。 这一次的我,是看的清清楚楚。而她也是直接质问道:“还哭吗?”
不用说,我是哭的更凶。泪眼汪汪的大红眼睛里,淌出的泪水,足以和二胖嘴里的口水成正比了…… 但我姐是丝毫没有怜悯我,一分钱一分钱的买着糖,两颗糖两颗糖的往二胖的嘴里塞。 我姐买着糖,我大哭着,二胖巴拉巴拉的嚼着糖…… 最后,我已经记不得我是怎么回家的了,但我知道我是怎么也没吃上糖,全塞进二胖嘴里了…… 这件事,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无法磨灭的伤害。直至现在,我也没法理解我姐当年教育我的方式!但不得不说,她在我的心中,深深地烙印上了两个大字,‘魔鬼’…… 也许正是因为她小时候对我的刺激,让我始终惧怕她,不敢违背她的意愿。而她给我定的三条家规,也在实际有效的进行着。尤其是那条,每日自省三遍的家规,直至今时今日,都不曾有失。 1989年秋,那天下着细雨,姐姐离开了‘双庙’,坐上了前往首都的小巴车。 老爸和老妈,都去送她了,而我只是一个人待在客厅里,看着爷爷和奶奶的黑白合照,眼睛慢慢变红。 爷爷走后的第七年,奶奶也走了,那时的我还不太懂什么叫分别。但这一次姐姐去首都上学,让我多多少少的懂了…… 不得不说,我姐很争气,是十里八乡第一个大学生。在那个年代,村里面出一个大学生,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 为了庆祝姐姐考上大学,家里办了流水席,请了整个村子里的人。而我们村的大队干部也没有吝啬,不仅将办流水席的钱给报销了,还给了我姐一笔不小的路费…… 所有人都说我姐是我们‘双庙’的骄傲,虽然我有点不服气,但我也知晓,我老姐那不是一般人…… 我清楚的记得,姐姐走的时候和我说:“不凡,记住,每日自省不可怠,竹林哭声不可越!”
那时的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始终不让我进竹林,说话总是文邹邹的。但我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选择性的逃避她的眼睛。 当天中午,老爸老妈送老姐上车后,从镇里回来,给我带了我最爱吃的小笼包。 可当他们看见我哭肿的脸后,都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老爸说:“哟…我儿子不是最讨厌不染的吗?今天怎么哭了?哟…眼睛都肿了啊……” 老妈说:“哼…让你送送你姐,你就是不去,怎么现在躲在家里哭鼻子?丑不丑啊……” 老爸老妈的笑声回荡在我耳边,我是一边委屈一边哭的更凶。最后直接跑进了房间,躲在被子里慢慢哭。 我很怕我姐,也真的很不想见她。可我也知道,她去首都上学,就和村里去外面打工的人一样,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唉…那一天,是我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分别。也是那一夜,我明白了老姐为什么不让我进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