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拉长的公鸭嗓让姜边浑身一震,原本萎顿的身子倏地一下绷得笔直。漫天大雨里,一双明黄缎面间绣五色云的长靴缓缓踏入,然后不疾不徐地走到了姜边面前站定。虽然是低垂着头,但姜边却能感受到那炙热的视线透过头皮传来的温度,灼人得很。“父皇,就是这个小蹄子存心捉弄我,以下犯上实在罪该万死,求父皇……”姜雁初愤愤不已的话还没说完,姜夜铭冷冷一个眼刀扫来,立即让她乖乖地闭上了嘴,再不敢多言一字。“抬起头来。”
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久居高位的威压,自然令人不得不从。姜边乖顺地抬起头来,隔着白茫茫的雨幕,她径直望进了一双深褐色的瞳仁里。“皇叔――”姜边惨兮兮地长唤了一声,膝行几步跪在姜夜铭脚边,伸手圈抱住了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到,“皇叔,你素来最疼边儿了,边儿求求你,不要将战王府没收充公。”
姜边一边说一边抽泣,伤心哽咽得几乎就要背过气去。“父亲为姜国戎马一生,两袖清风,身后之物也只有这一座府邸了,而且,这里全是父亲和母亲的气息和回忆,所以边儿斗胆,跪请皇叔……”“谁说要将战王府充公了?”
姜夜铭微微狭目,波澜不惊的声线里让人听不出一丝的情绪波动。他精锐的目光牢牢锁在姜边脸上,眼底深处的微光根本让人无从揣测他此刻是喜,还是怒。但姜边可以确定的是,他在审视她!姜边害怕地缩了下肩膀,楚楚可怜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一旁怒目相瞪的姜雁初,小声道:“是三……三姐姐说奉了你的命令。”
姜边目光低垂,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那卑贱窝囊得低到尘土里的模样,又哪里能让人想到她是在睁眼说瞎话呢?姜雁初心里恨得不行,当作姜夜铭的面却偏偏又发作不得,只得抿着嘴角假笑道,“好妹妹,你可知欺君是个什么罪名?”
姜边抬眼一脸无辜地看向姜雁初,懵懂地说到,“不知道。”
“杀头。”
姜雁初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配上她淬了毒似的眼神,骇得姜边一个哆嗦,连忙磕头求饶,“皇叔饶命,边儿刚才说的都不是真的,三姐姐今儿根本就没来过战王府,也没有奉你的命令将王府充公,更没有……”“闭嘴!”
眼见姜夜铭的神色越来越难看,姜雁初还不等姜边把话说完,便怒不可遏地出声喝断了她的话。这个贱人,之前还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现在又做出这般窝囊的样子给谁看?弄得倒像是自个儿威逼胁迫了她一般!可恶!“三……三姐姐?”
姜边怯怯地看向满脸怒气的姜雁初,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得她不开心了。“谁是你姐姐?!”
姜雁初气冲冲地跨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姜边,指着她的鼻子恶狠狠地骂到,“你在折我手腕时可曾想到我是你姐姐?你在掐我脖子时又可曾想到我是你姐姐?!”
姜雁初质问的语气一声急过一声,唬得姜边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儿,哽咽道,“我……我我没有。”
“边儿素来都听三姐姐的话,又怎么会……会会……”话还没说完,姜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抽抽搭搭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你个……贱人!”
她姜雁初活了这么大,还真是从没见过这么爱演的人!忍无可忍之下,姜雁初扬手就一巴掌甩向姜边。她倒想看看,这个贱人,还要怎么继续装下去!“啪――”清脆的一声响,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父……父皇?”
姜雁初杏目微瞠,不可置信地看着面色肃然的姜夜铭。左脸颊处火辣辣的疼痛,清晰地提醒着她刚才发生了何事――她的好父皇,当着一众下人的面,竟然为了那个贱人,赏了她一个大耳刮子!此时此刻,她俨然成了一个笑话,这又让她以后如何立信于那些贱奴?“你闹够了没有?”
姜夜铭说得轻描淡写,却无端给人一股无法喘息的威压,“战王守卫国疆,军功无数,谁给你的胆子私自充公战王府的?”
“父皇你明明……”姜雁初下意识地要辩解,却在姜夜铭逐渐冷凝的视线里,乖乖地闭上了嘴。“不知分寸,罚俸禄一月。”
“是。”
姜雁初颇不甘心地应了一声,掩在长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尖利的指甲扣入肉中,疼痛让她很清醒。她算是明白了,姜边那小贱人早就算好了她会回来报仇,所以这才上演了一场苦肉计……呵,真是好心机!她以前还真小看那贱人了!“边儿,让你受委屈了。”
姜夜铭俯身,伸出宽厚温暖的大掌,亲自把姜边从地上细心扶起。姜边借力起来时,膝盖突然阵阵刺痛,一时没能站稳,竟径直扑倒进了姜夜铭的怀里。姜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说到,“皇……皇叔,边儿膝盖疼,站……站不稳。”
姜边目中含泪,楚楚可怜地盯着姜夜铭,那恍若惊兔的神色,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姜夜铭神色幽深了几分,大掌斜抄过姜边的腋下,拦腰将她打横抱起,侧目冷冷吩咐,“请御医。”
话落,他抱着姜边大步走向了自己的驾辇。姜雁初恨恨地转身跟上,却发现从姜夜铭肩头探出的那张小脸,正对她微微而笑……那笑,就是嘲讽!炫耀!挑衅!呵,贱人,跟她那娘真是一样的狐媚样儿!……“她身体如何了?”
姜夜铭负手立于榻侧,面沉如水。“郡主跪地太久,寒气入体,所幸并未伤及根本,待微臣开几副药调理下,便应无大碍了。”
御医拢袖毕恭毕敬地回到。“嗯。”
姜夜铭点了下头,示意御医先行退下。御医背上药箱,作了个揖后便退下了。姜夜铭侧身坐在了床榻旁,眉目温润地盯着榻上熟睡的人儿。这般细看之下,她的模样,与那人可真有几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