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之所以伟大,正在于它是一座桥梁而非终点;人类之所以可爱,正在于它是一个跨越的过程与完成。”
——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心率正常。”
“血压正常。”
“血氧饱和度正常。”
“生命体征平稳。”
“患者随时可能醒来。”
“辛苦了,左医生。”
机械义眼闪烁着冰冷的光辉,身着整合局黑红色制服的年轻男子温和地说到,胸前三颗金色的四芒星诉说着其上尉的身份。“没有没有,应该的。那还是老样子?等您结束之后,再让家属探视?”
“嗯,去吧。”
默默关上房门,三十岁出头的男子看了一眼偷摸睁眼的少年,坐在桌边削起了苹果:“嗯,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整合局管理部第9支队队长陈耀辉,也是分管山城血熵的分执行官,现在你所处的地方是山城第一医院重症监护室,在你家人进来探视之前,我要先录好昨晚的口供。嗯,情况就是这样。”
连珠炮般说完一整串的话,男人如释重负般长叹一口气,将切好的苹果推到了少年的面前,轻按耳旁的全息光脑,安静地等待着少年的答复。“……我现在,是什么?”
少年的声音极低,如蚊子的嗡鸣,缠满绷带的双手紧握着床单,好似要将洁白的无菌布撕裂。“所以,你的神契才刚刚觉醒?”
陈耀辉眉头紧锁,双臂抱胸,“唉,所以说我不愿意接这种活。”
男人默默站起身,屏蔽了角落的公共摄像头。“你要干什么?!”
戴朦星警惕地坐起身来,眼神里流露出少年人毫不掩饰的敌意。“冷静点,我接下来说的话不能被普通人听到。”
重新坐回椅子上,男人干咳一声:“拥有神契的群体,也就是你所说的能力,被官方称之为血熵。针对此类特殊群体,联合政府颁布了特别法,具体内容有兴趣自己去看。总之,你现在只是一个有了特殊能力的人类,其他与人并没有区别。再多我就不能说了,有机会你就自己去了解吧。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闭上了机械义眼,独眼盯视着少年,仿佛一台冰冷的机械,陈耀辉不掺杂任何感情的言语疯狂地冲击着少年的世界。寸寸击碎!“如果你需要一定时间消化,我可以等你家人探视完再来。”
看着少年颤抖的手,男人适时地说道,“整合局值得你绝对的信任。”
陈耀辉补充道,随即准备转身离开。“……不必了,我现在开始。”
男人回头,装上了少年不算明亮但清澈的眼眸,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重新坐上椅子,男人默默地聆听着平白的言语,手中拨转着一只还未开机的电子笔。“……所以,你其实不知道对方追杀你的原因,是吗?”
“是的。我现在可以问一下吗?”
男人沉默不语,半晌,开口道:“堕落王庭,我只能说这么多,毕竟也算是常识。”
“你也不知道你的血赐是什么,对吗?”
“嗯,我当时晕过去了。”
毫不闪躲的直视着男人的瞳孔,少年坦然的说道。“行吧,既然这样,那我这边也差不多结束了。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整合局的电话,如果有问题就直说,我们这边也有最好的心理医生。”
陈耀辉留下一颗形如甲虫的光脑,指了指自己的耳边,“这种东西你们年轻人都学得很快,我就不多罗嗦了,安心休养吧。”
“谢谢你,陈长官。”
“没事,只要你安心地生活,不会有什么麻烦。”
……陈耀辉喜欢看他人的眼睛,在不可控的微表情中,眼睛做出的一切行为,都代表着特殊的含义。眼神的变化需要眉毛和眼球的配合,当然眼睑也是其中的一部分,虽说眨眼是最寻常的眼部动作,但恰恰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小动作,却是人体主观意识所不能够完全控制的。而如果是有意识的眨眼,那么,任何一个成年人都能够轻易分辨出来——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与耐心就可以。在正常放松的情况下,眼睛每分钟眨动的次数是6到8次,而眨眼动作的闭合时间非常短暂,通常只有0.1秒。如果在紧张的情况下,或者想要掩饰什么的时候,眨眼的次数就会多很多,因为巨大的心理压力会引起自身情绪的连锁反应,这么一来,心理素质无论多么强大的人,都无法刻意控制住自己眨眼的频率。就比如眼前这位坐在对床缠满绷带的少年,虽然表现平常,面对常规问话,都能做到对答自如,没有什么破绽,这恰恰却是最大的破绽。面对所有周边环境与事发内容的提问,少年的表现都非常平常,叙述磕磕绊绊,语言也有些混乱。唯有面对与自身密切相关的事情,戴朦星的眼睛都会特别明显的眨上一下,语言也流畅的如同早就打好腹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啊……”慢慢走出医院的男人双手插兜,乐呵呵地消失在人群之中。蒙特屋中。封闭的休息室里布置着不断闪烁的光屏,与堆满电子屏的桌面,其后,酒红色的真皮沙发上,龇牙咧嘴的金发男人熟练地给自己的伤口换药,烫金的黑瓶中不断散发出苹果般的香气,而非刺鼻的酒精味。“不愧是克雷德家的二少爷,连消毒都要用世界树脂。”
调酒师只身着一条黑色的睡裙,傲人的曲线被蕾丝的花边完美的勾勒出来,手捏的高脚杯中摇晃着琥珀色的酒液,若隐若现的大腿上一条条伤疤触目惊心,无时不刻地提醒着别有用心的人:“玫瑰带刺!”
“我可是伤员啊,薇拉,伤员!”
莫文如孩童般大声抗议起来,赤裸的上身胸口明晰地展示着来自卡俄斯的诅咒,猩红的咒文随着脉搏跳动。背叛者的诅咒。“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蒙面者已经被押入旧母之柱,你肯定是知道的。”
眼眶微红,手中的高脚杯微微颤抖,“要不是上次校长说你的诅咒还很稳定,我都以为你死在幽蓝泰坦的手里了……”“哎呀,我不回来自然有我自己的原因嘛,各种水土不服啊,床板太硬啊。”
男人单手拿过高脚杯,将里面的酒液一饮而尽:“人终归是要回归地母的,或早,或晚。作为盖亚的最后防线,我们有能力决定自己的结局啊,薇拉。”
莫文的嘴角勾起一丝回忆:“有时候,站得高,看得未必远,就好像曾经的我们一样,不是么?”
“我并不觉得不被理解怎么样,薇拉,总要有人去舔舐灰烬,活在阴影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回到从前呢?”
要强的调酒师揪住自己的裙摆,啜泣着:“英娜走了,你要是哪一天也不见了,我要怎么办……”如同迷路的女孩般哭泣,好似过去在这里度过的无数的夜晚。男人轻轻地抚摸着女人的后背,温暖而轻柔。“大姐为了我们牺牲,我这个做哥哥的就要顶上呀。”
莫文蹲在调酒师的面前,用拇指擦去薇拉脸上的泪珠,重新披上了雨衣。“我要走了,整合局的人不会放任我自由得来去。”
“……你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我答应你。”
液压门开启,黑色雨衣的金发男人鬼魅般行走在昏暗的小巷,抹去了一切踪影。“真是的,光顾着耍帅,连树脂都忘了带走。”
调酒师擦了擦脸,收起了刚刚开瓶的药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