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垂珠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场混乱的悲剧。起初,她出身不错。临安谢氏是当地高门,她的父亲供职尚书左丞,位卑而权重。母亲温柔慈爱,把她当作心尖尖上的宝贝。底下还有个小一岁的胞弟,聪颖过人,打小就在临安城出了名。但这一切都很快终止了。谢垂珠十四岁时,父亲谢未明被诬以通敌之罪,帝令坑杀。念其功勋甚多,加上朝臣求情,此事最终没有牵连家眷,只让他们在旁观刑。从未见过杀人的谢垂珠,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活埋。她的母亲也因此大受刺激,疯疯癫癫举止乖张,甚至有天打算带着她去死。谢垂珠被母亲掐得昏迷,再醒来时,只见到一双悬在半空中晃荡的脚。谢母悬梁自尽了。失去双亲的谢家姐弟,被祖母归置到二房叔父膝下。同年,二房堂妹买凶劫掠谢垂珠。谢垂珠被凶徒带到城外,险些遭受奸污,以命相搏死里逃生,数日后总算平安归来。但名声已然败坏。于是很快,曾定下娃娃亲的万邑侯世子沈如清,顺水推舟退亲另娶。十五岁,谢垂珠及笄当天,家中祖母做主,将她配给了京师建康的一名七品官员做妾。十七岁,谢家又出变故。她的胞弟谢青槐被叔父谋害下毒,死了。二十一岁,因窥破主母和外男的奸情,谢垂珠被主母沉了塘。她这辈子,活得凄惨,死得潦草。无人悼念,无人哀伤。……死后的谢垂珠回顾着自己的人生,憋屈得想抠手。可是她没有手,只剩一团虚无的意念。而她的面前,浮着一颗小小的金珠子。这珠子不会讲话也不会蹦跶,就给她反复轮播这辈子以及上辈子的遭遇。谢垂珠看得都要吐了。“求求你别播了,我已经都想起来了,想得倍儿清楚。”
她试图用意念交流,“我上辈子是个社畜,熬夜猝死然后胎穿,成了饱受摧残的小可怜,这些我都想起来了。别播啦,你是在嘲笑我吗?”
小金珠并不理会她的发言。谢垂珠只好继续叨逼叨:“你既然能给我播这些,肯定和我的穿越有关系。那我就想问了,我究竟犯了什么天怒人怨的罪,以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金珠没反应。“你看过穿越文吗?”
谢垂珠问,“那么多穿越小说,谁家的女主角混成这样?开局落魄贵女紧跟着应该是宅斗打脸剧情,悔婚之后马上就是男主强娶,从此甜宠宠宠一百万字打底。我呢?”
“除非这是个重生题材。重生也行啊,女主凄凄惨惨一辈子,回到过去虐渣男搞事业,吸引无数优质男配,逆袭苏爽步步登高,最后当上皇后。啊对了,我个人更喜欢女帝结局,爽快。”
她越说越想给自己掬一把泪:“真的,我也想再活一次。”
好好活一次。不再碌碌奔波瞎忙活,也不再委曲求全尝尽苦痛。好好活一次……想到这里,意识突然天旋地转。在昏迷的瞬间,她听见某个机械单板的声音。——开局落魄,宅斗打脸,悔婚之后就是强娶……这声音把她的吐槽全部重复一遍,然后幽幽道。——如你所愿。谢垂珠:不不不我只是举个栗子这不是我自个儿的愿望啊!!仿佛做了个噩梦,她惊坐而起,发觉自己回到了幼时的闺房。窗棂渗着寒凉的月光,迎春花的香气在空中飘浮。有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伏在床边,惊喜喊道:“小姐,小姐你醒啦!”
谢垂珠:“……”噢,是重生文的传统味道。小丫头叫做阿萱,是她以前的贴身婢女。“小姐不要难过。”
阿萱握住她的双手,真情实意劝道,“虽然今天沈世子退了婚,害得小姐伤心昏厥,但日子还是得过下去的。”
开局落魄。“这会儿时候尚早,老夫人的生辰宴还没结束。小姐快些起来,带着贺礼去见老夫人吧,免得她不高兴。二房这些人都是心坏了的,竟然跟老夫人说你使性子故意不去生辰宴……”宅斗打脸。谢垂珠用力晃了晃脑袋,把耳边的幻听甩掉,掀起被子就下床。阿萱忙不迭地递衣裳:“小姐穿这套,这套红的喜庆。”
“不,太扎眼。”
她趿拉着木屐,自己去衣橱里刨了套玄色短裰,手脚麻利地穿上。阿萱不明所以:“小姐你穿槐哥儿的衣裳做什么?”
谢垂珠绾了个男式发髻,冲她咧嘴一笑。在摇曳的灯火里,她那病弱而苍白的脸蛋泛着前所未有的精神气。“当然是为了方便。”
宅斗是不可能宅斗的,这辈子都不搞宅斗。去他大爷的临安谢氏,就让偏心的祖母和玩内斗的叔父堂妹们继续亲亲爱爱一家人吧。她要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