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佳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搂着她的是刘彻,不是他。那么锋利的刀,她用手,一寸一寸地,死死摁进胸口的位置,血汩汩地流了一地,至始至终,她的眼睛从没有离开过他。而那个帝王慌张惨白着脸,不知所措的像个孩子。东方朔,就算是死,我的眼里也只有你。一夜间,李夫人就像消失了一样,偌大的皇宫里,再也没有人敢提及这三个字眼。一切如常。刘彻亲拟诏书,封五子刘髆为昌邑王,即日迁赴封地;废掉青音美人封号,永世不得入宫。“那么,民女拜别皇上了。”
一声呼哨,一匹青玉骢应声而至,青音跃上马背,不再看他。刘彻看着女子策马驰骋着远去,有刹那的恍惚,多少年前的暮春时分,也有个女子踏马而来,眼底清笑道:“哥哥,哥哥……”毕竟,只是时光已经很远了。他的眼神寂灭下去,刘彻已经不是从前的刘彻了。那日,东方朔一个人去了东方山,长长的路、沿途的山水,好像走不完一样。千年以后,你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这条来路吗……只是,让我们不能殊途同归的,不仅仅是时间了。山顶上并没有别的,除了一间小屋,一棵树,还有树下一坛子的酒。是前年埋进去的,说是上好的百花酿。那是她的山,她不止一次向他描绘,山顶上有一种叫向日葵的花,日复一日,永远朝着阳光的方向。而他们老了以后,就要住在这个花盛开的地方,日出日落,笑指烟云,再也不回长安了。他并没有来过东方山,那些他也只是听她说起。其实,山顶一点儿也不美,那间小屋甚至有些颓废欲倾了,稀稀朗朗的光线穿插而过,像一具陡然曝在阳光下的尸骸。这个世界上还并没有向日葵这种植物,那些大朵大朵黄色的美丽的花,只是一个幻景而已,在支撑了多年的等待未果后,终于成了劫灰。他在树下挖出了那坛子酒,垂下眼,悉数灌了进去。岁月会替你忘了她,荏苒无常的时间里,连从头的机会也没有了。下山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了。东方朔走了很久,他的脚步冗沉,这是秋天,地上交错铺着的是一些枯死了的草,脚踩上去会有吱吱的响声。树枝上有只乌鸦,收着翅膀,黑漆漆的一动不动,凄厉的叫声像是从喉管深处挤出来的……“呱--。”
东方朔顿了顿脚步,嘲讽地一笑,以此同时,手指尖辗转片刻,一片寒光已然射出,枝上那团漆黑笔直地应声落下。东方朔扫了一眼地上的黑鸟,扬长而去。(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