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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神思(1 / 1)

慕师靖闭上眼,开始思考击败诛族的办法。  许久。  “有什么想法了吗?”

林守溪问。  慕师靖没有给出回应,林守溪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又睡着了。睡着的时候,她依旧垂着头,板着脸,装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林守溪横臂将她揽在怀里,慕师靖靠在他的胸膛上,身躯不自觉地绵软了下去。  林守溪抚摸上少女的额头,掌心一阵发烫,可慕师靖却窝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似乎很冷。林守溪出于关心,又褪去了慕师靖的尖头小鞋,隔着光滑的玄色薄袜揉了揉她小巧玲珑的脚,少女脚也一片冰凉,像是团软绵绵的雪。  她生病了,而且病的很重。  林守溪双手按住她的后背,注入真气,为她暖身,接着,他取出厚厚的羊毯,盖在了她的身上,羊毯新洗过,散发着好闻的草木清香,慕师靖的脸色也稍稍柔和了些。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慕师靖时梦时醒,时冷时热,反反复复了很多次。  先前逃亡之中,林守溪虽努力将她保护好,但她毕竟被冰冷海水浸泡太久,又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些许彩瘴毒气,小臂上更是有海蛇留下的刺痕,这些毒素虽不至于让修真者殒命,对于如今的慕师靖而言,却是折磨。  慕师靖没再做什么清醒之梦,她只记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再次醒来时,林守溪正在她身边煮药。  “我睡了多久?”

慕师靖醒来时,浑身酸麻,头疼欲裂。  “这房间转过两圈了。”

林守溪回答。  这说明,又是两天过去了。  慕师靖嗅着浓郁的药香,问:“储物戒里还备着药么?”

“没有。”

“那你这么多药材是哪来的?”

慕师靖吃惊。  “外面抓的。”

林守溪回答。  “外面这些生灵奇形怪状,并未被载入药谱,你哪知道哪些有用,哪些有毒?”

慕师靖凑过去,看着那锅乌漆嘛黑沸腾着的药汤,声音因为生病而显得怯生生的:“我有时候态度是差了些,但我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不应这般心狠手辣吧……”  “所有的药材我都尝过的。”

林守溪说。  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话语,慕师靖怔住了,接着,她心中一阵感动,但她向来说不出什么感人肺腑的情话,只是微翘红唇,幽幽道:“我看你别叫林守溪了,叫林伏羲吧。”

林守溪笑了笑。  他煮好了药,用石碗舀了一碗,递给慕师靖:“慕姑娘喝药了。”

慕师靖接过,抿了一口后苦的不断咳嗽,还将汤汁打翻在了雪白的道服上,弄的一片狼藉。  林守溪一边帮她收拾,一边抱怨道:“你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乖,给你什么你吃什么。”

慕师靖一脸委屈,她忍着苦涩,小口小口地喝着药汤,问:“对了,我睡着的时候,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没有。”

林守溪说。  慕师靖松了口气。  “但你说了很多梦话。”

林守溪又道。  “梦话?”

慕师靖悚然一惊,小心翼翼地问:“我……说了什么?”

“你说楚楚看着圣洁温柔,实则妖冶内媚,倔强骄傲,非仙子也,说小禾看着清纯可爱,实则凶悍暴力,蛮不讲理,非仙子也,还说小语人前冷傲人后放荡,欺师灭徒,不守德行,非仙子也。”

林守溪悠悠道。  慕师靖听的目瞪口呆。  她连忙抓住林守溪的衣袖,央求道:“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她们呀。”

林守溪也愣住了,慕师靖病重沉睡,只偶尔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哪里说过什么梦话,他只是随口胡编吓唬她的。可是慕师靖却丝毫不怀疑这梦话的真实性,难道说……  “我可能只是做了不好的梦,不是真心这样想的,她们都是我最好的姐妹,你要是告诉她们了,她们会误会的。”

慕师靖轻轻拉着他的衣袖,病恹恹时的少女总透着惹人怜惜的娇弱。  林守溪看着她央求时水灵灵的眼眸,戳了戳她雪白的眉心,淡淡道:“口蜜腹剑,欺软怕硬,非仙子也。”

慕师靖想要反驳,但毕竟被人抓着把柄,悻悻然闭唇,委屈极了。  吃过药,慕师靖又靠墙半躺,休息了一会儿。  她披着毯子坐在角落里,看着林守溪忙忙碌碌的身影,心情渐渐平静。  “你这是收拾房间还是在考古呢。”

慕师靖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守溪翻找着屋中仅存的器物,每找到一件,都要花很大力气弄去它表面堆积的尘土污垢,然后才能辨认它的用途。  这些器具虽也是苍白造物,但并无任何特殊之处,相反,它们看着有些笨拙,就像是幼童用泥巴捏成的玩偶。  林守溪并未嘲笑。  他回想起地宫中的险象环生,知道它们都是慕师靖的负面情绪所化,他身处其中久了,也能感同身受地理解苍白的痛苦与孤独。  甚至,久而久之,他有些怀疑,那位冥古的苍白龙王,会不会并不是世人想象中的无所不能的冷漠创世神,她也是一个敏感而脆弱的小姑娘,只是恰好拥有着创造与毁灭一切的力量,她拼尽一切想要拯救自己的家园,却不忍见众生之死,只能躲在黑暗中悲伤。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向了慕师靖。  她今年已十九岁,比之死城初遇,她的身段出落得更加出挑动人,哪怕披着宽大雪白的道服,依旧难掩其前凸后翘的傲人身段,她举手投足之间更是透着妙龄少女独有的美好,但她纵然再绝美,若非亲眼所见,他也不会觉得这个当个道门圣女都当的磕磕碰碰的小姑娘,曾经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神明。  甚至,苍白有可能本就如此,那位‘小姐’只是经历了太多的痛苦,所以不再微笑,只以最凛冽的锋芒面对这个世界。  林守溪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就是对崇高神明的亵渎,但他又忍不住这样去想。  “哎,你在想什么呀?”

慕师靖见他怔怔出神,没有回话,不免心中生忧,她回忆起了小时候从医的经历,忧心忡忡地问:“我该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你不忍心告诉我吧?”

“你不要多想。”

“嗯……没有就好。”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觉得我会不忍心告诉你。”

“你!”

慕师靖双臂环胸,冷冷道:“你个没良心的。”

林守溪抽空整理了一番屋子,实在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唯一的惊喜恐怕是当年做的蜡烛,现在竟还能继续用,除此之外,林守溪还翻到了一份手稿,但手感早已在岁月长河中腐烂,用以装订的线不知是何材质的,竟得以保存下来。  “你就在这样简陋的地方住了几万年么?”

林守溪叹气。  慕师靖哪里还记得当年的细节,她只是微微仰首,一脸骄傲地说:“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  慕师靖休养了三日,依旧没能把病养好。  这三天里,她一直窝在这旧居之中,思考着对策,却是思维混沌,一无所获。  林守溪则在寻找地宫的出口,准备随时回到死灵雪原上,却同样一无所得。  幸好,地宫中不缺水与食物,他们虽被困于此,但哪怕在这里生活百年,恐怕也绰绰有余。  “我什么也想不出来。”

慕师靖又苦思冥想了数个时辰,颓然道:“都说故地重游会触景生情,可我完全不记得,当年的苍白在想什么了。”

慕师靖说完,怕林守溪绝望,又补了一句:“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生病了,或许,等我病好就行了。”

林守溪只是笑了笑,安慰道:“你何必在意苍白在想什么呢?”

“可是,若把握不到祂的想法,我们永远也解不开历史的谜团。”

慕师靖说。  “我这两天也想了很多。”

林守溪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在想,假设我是苍白,我要怎么击败原点,其实,对于苍白来说,这虽是难题,但并非无解,譬如,苍白只要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将生命都挪去新世界,然后在这个生灵空空如也的地方把原点杀掉就好了……这并非天方夜谭,毕竟我们生活的另一个世界,也是苍白创造的,祂或许真的有过类似的想法。但是这样的想法毫无意义,因为这个世上,再无苍白这样的可以偷天换日的无上神灵了。”

“话虽如此,但……”  慕师靖点了点头,却是神色不善,问:“所以,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想拐弯抹角说我现在太弱了吗?”

“……”  林守溪不想与之沟通。  慕师靖收下了林守溪的劝慰,但这样一来,她更没信心了,法力通天的苍白尚且自囚数万年,她又能做什么呢?她是慕师靖,可不是诸葛师靖,唯一值得庆幸的,他们的对手也是一柄不太聪明的剑。  诛族再强大,也只是原点拙劣的仿品而已。  慕师靖百无聊赖地看着房顶。  她抬起手臂,鲜花般徐徐展开的手指,凝视了一会儿纤白指间黑色的细戒指。  “你把这戒指给我,里面的东西也顺便送给我了么?”

慕师靖问。  “只是交给你保管罢了,你别总想着私吞。”

林守溪说。  “我还当是聘礼呢。”

慕师靖说。  林守溪想了想,说:“那就都送给你吧。”

慕师靖莞尔,唇角噙笑,说:“不许反悔哦。”

她打开储物戒,看看里面都有什么。  储物戒中并无什么特殊的东西,里面大都是丹药、武器和逛街时购买的衣裳,衣裳种类繁多,大都是少女的着装,那些外罩白纱,边缘绣有花丝的漂亮裙子,一看就是小禾买的,至于那些裁剪得体的露背礼裙,则多是她精心挑选的,楚楚虽没有来真国,但钱到了也算到了,慕师靖的心里是有这位小师姐的。  她一件件地翻看着,回忆着当日购买它们时的欢声笑语。  这明明只是一个月前的事,却显得短暂而遥远。  她还翻找到了一个精巧的木箱子,疑惑着打开,才想起这是在西疆的‘幽庭雅居’买的,吓得她连忙将它合上、藏好,生怕林守溪看到。  不仅如此,她还找到了诸多她当日购买的无用法宝,看着它们,慕师靖不由露出了自嘲的笑,笑容恬静而温柔。  接着。  慕师靖翻到了一个重要的东西。  “你看,这是什么?”

慕师靖将那东西高高举起,问:“还记得吗?”

林守溪瞥了一眼,说:“这不是子母仙灵镜么,你花钱给自己买罪受的事,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这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慕师靖没有解答,她盯着镜面,发现镜面正在闪光,她压抑着越渐急促的呼吸,将真气注入镜面之中。  突然。  仙灵镜大放光明。  林守溪也被这光亮吸引,来到了慕师靖的身边。  他也震住了。  画面之中,佛光万道,素裙少女的身影居于中央,如仙雀悬停于琉璃世界之中,纯白耀目。  “小禾?!”

这面仙灵镜中,赫然是小禾的身影。  林守溪也想起来了,当日,慕师靖傻乎乎地将母镜送给小禾,小禾则将子镜给了她,之后,慕师靖才得以透过子镜,看到了林守溪与小禾亲热的画面——这枚母镜始终在小禾的手里。  如今,小禾怕他们担心,竟主动祭出了母镜,放在远处,将她与灰墓之君的神战通过仙灵镜传达到他们的眼中。  仙灵镜无法映照出整片天地,画面也算不上清晰,他们所能看到的,只是小禾模糊的背影以及满天纠缠的神光。  饶是如此,两人依旧一同坐在镜子旁,看了很久很久。  神战久久未能结束。  “小禾真厉害啊。”

慕师靖由衷感慨,道:“小禾自幼被皇帝算计,被当做新帝降生的器具,却是奋发图强,战胜了躁动的血脉,战胜了毒灵根,也战胜了皇帝,而我呢,自幼衔着金汤匙出身,身负着世界最终极的力量,却是屡屡受挫,如今更是只能躲藏在这里,连一场小病都难以战胜。我,真是没用啊……”  “没有你,我们根本走不到今天。”

林守溪说。  “真的吗?”

慕师靖泪眼婆娑地问。  “嗯,负重前行才能激发人的潜能。”

“你……”  林守溪只是习惯性与她斗嘴罢了,若没有慕师靖,他们恐怕早就陨身死城了,此刻见慕师靖自艾自怜,他心中一疼,将她抱在怀中。  “你说的对,我只是个拖累罢了。”

慕师靖却是当真了,她竖起纤细的手掌,按着自己的脖颈,作自刎状,并哀伤道:“没有了我,诛族就伤不到你了。”

“不许说这样的话。”

“虽然伤人,但难道不是实话么?”

慕师靖与他纠缠了一顿,结局自然是她被林守溪翻转身子按在膝上,狠狠教训了一顿,这种惩罚虽然简单但是有效,很快,慕师靖又重新振作,幽幽地盯着林守溪,发誓要报仇雪恨。  有了仙灵子镜,慕师靖倒是安心了许多。  但她也只能干巴巴地看着,无法对镜中的少女施以援手。  “如果能有个神明从天而降,杀死邪神,拯救苍生就好了。”

慕师靖轻声说。  “你就是最厉害的神明了。”

林守溪说。  “一山更有一山高,苍白虽然强大,但宇宙无垠,总有更强大的存在,说不定有某个仗义的神明真负剑策马游历银河,路过此地时见灰墓之君作恶多端,胸中生恶气,随手铸星为剑,天降怒火,将灰墓斩得灰飞烟灭呢。”

慕师靖陷入了幻想。  “苍白已是世间全知全能的存在,全知全能的祂,还能想象一个比自己更强大的存在吗?”

林守溪好奇地问。  “当然可以呀。”

慕师靖认真点头:“十上有百,百上有千,千上有万,万上更有无穷数。所以,想象一个纯粹的、更强大的存在是很简单的,比如,苍白是这个世界的王,那我想象一个统领诸界的宇宙之主不就行了吗,至于祂的形象嘛……”  说到这里。  慕师靖瞳孔骤缩。  她放松的身躯一下蜷紧,她捂着头,神色挣扎。  “怎么了?是病又发作了吗?”

林守溪关切地问。  “不,不是的……”  慕师靖轻轻摇首,她的五指陷入秀发之中,一点点蜷紧,片刻后,长发凌乱的少女才抬起头,那双血红的眼眸里透着不可思议之色:“我好像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

林守溪也被她的情绪渲染得紧张。  “当年……当年的苍白好像也是这样想的。”

慕师靖寒声开口,缓缓地说:“当年苍白穷尽一切手段,也无法杀死原点之王,她终日躲在这孤独的小屋里,心志沉沦之时,她也幻想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位更强大的存在,那个存在会从宇宙降临,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原点祓除!”

林守溪感到吃惊。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三花猫在孤独时写就诛神录,诛神录里的主人公一步步登上三界至尊,举世无敌,可故事只是故事,不会对真实世界有多余的影响。  但……  但如果是苍白的幻想……  “她想出来了!”

慕师靖几乎脱口而出:“她真的想出了那个更强大的存在,并用将近十万年的时间将祂具象!苍白是神,过去,她是无所不能的神,所以她无法想象有比她更强大的存在,那段时间里,她所能创造出的最完美存在也只是皇帝。但原点的出现让她受到了挫折,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局限,于是,作为神祇的她,也拥有了想象更强大存在的能力!”

说到此处,林守溪不由想起了云空山的掌教真人,传说,那位真人就想象了一个完美的自己,并让那个自己从未来降临到现在。  人族大修士尚可如此,那苍白……  这个想法如此荒谬,却又充满了恐怖的可能。  “她想象的那个神明是什么样子的?”

林守溪立刻问。  “他,他是……”  慕师靖盯着林守溪,下一刻,她的眼中,林守溪的模样陡然变了。他不再是白衣少年,而是头悬烈日,脚踏重霄的无上神祇,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幻觉,但她确信,当年苍白想象的,正是一位伟大的太阳神!  她正要开口,话语却冻结在了唇边。  下一刻,她足边的仙灵镜大放光明。  小禾与灰墓的神战,已来到了尾声,佛光与死灵之暗完成了最后的对撞,大地震动的声响撕裂开厚重的地层,传到了他们跻身的地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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