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感,是非常强的!宫殿的大门被人野蛮地推开,两队兵甲森森的侍卫从两边包抄,将整个鸣鸾殿里面也包围了起来。而在门口大股大股涌进的光线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如那日在小饭馆之中,逆着光出现在了门口。藏青色的衣袍,同色黑边的大氅,伟岸的身躯将那身衣裳撑得有棱有角,十分张狂。他目光落在一脸当然坐在里面等他的夏初一脸上,见那张小脸白净了许多,看起来颇为玲珑秀气,顿时愣了下,随即怒火更甚。“连掩饰都不需要了,看来你是准备摊牌了是吧,我的圣主大人!”
最后四个字,咬牙切齿,饱含杀虐之气。那涛涛怒火,像是要直冲天际,将这间宫殿这这片天,全部燃烧殆尽。夏初一感觉到肩上按着的那双手传递的安定力量,心里也不慌,不疾不徐地道:“族长,兽王,你说这些废话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中野瑞冷冷地笑:“哼,出什么事了?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自己不知道?!”
“话说,也许我还不知道呢?也许是别人‘好心’替我做的呢?也许是你们定的‘莫须有’罪名呢?总而言之,我只听一下你抓我的理由,不过分吧?”
她要真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会傻傻地睡到这个时辰才起床,等着他们逼上门来了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中野瑞不是个傻子啊,难不成是被气糊涂了?夏初一想到这儿,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被气糊涂了……什么事能把他给气糊涂?要么就是中野英那个小屁孩,要么就是……白锦鸢出事了!在自己费尽半天心思救了她之后,她居然出事了?夏初一顿时愤怒了:“他丫丫的,糟蹋老娘劳动成果!”
这一声粗口爆得十分响亮,于是周围一片目瞪口呆下巴脱臼的表情,看着夏初一的目光那叫一个复杂万分。她顿时觉察到异常,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道:“锦鸢郡主现在怎么样了?”
“哼,问我要抓你的理由,理由你不是很清楚吗?她现在马上要死了,你高兴了?!”
中野瑞脸色铁青,说话的时候,那眼中怒气翻滚,深邃的眸子幽深不见底,冷厉得可怕。夏初一当即站起身来,道:“不想她死的话,带我再去看她一眼。”
中野瑞身上杀气一盛,周围的桌椅开始轻微地摇晃起来。他咬牙切齿地道:“你!做!梦!”
夏初一顿时气闷。白锦鸢死不死关她什么事,她只是不想自己昨天辛苦了半天的劳动成果就此付诸东流了而已!不想让她去,好,她就不去,反正害人的又不是她!重新又坐下了,她拿起旁边果盘里的果子,填补一下自己从早上起来还空空如也的胃,漫不经意地道:“你是来抓我的?”
中野瑞目光森寒地冷笑:“不然你以为?”
“我看你来了那么半天都不动手,以为你只是来给我请早安的。毕竟老娘,好歹当了两天兽族的圣主啊!”
夏初一眯眼,一脸纯良地笑。“你!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也妄图染指兽族圣主之位,想死是吗?我成全你!”
中野瑞是个行动派,这一点夏初一早就知道了。对于自己女儿身的事情,想要瞒住一个高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穿帮对她而言是意料之中的事。好了,于是一个女扮男装、来历不明、刻意接近族长弟弟、夺得圣龛选拔头魁、装成圣主迷惑九大长老、会驯兽会炼药会铸器会灵力且整天莫名其妙的女人,有谁不会怀疑?夏初一昨日从郝术那里回来还想,这陷害的戏码,应该一时半会儿演不到她身上来。这可好,说什么来什么。看着昨日她才刚刚有些改观的男子,这会儿手持箜球,极速摇晃,她就觉得,自己看人的目光,还真是逊唉。箜球,比骨哨操作还要难的驯兽工具,镂空的球体里面挂着几千个针头大小的特制铃铛,配以灵力摇晃之间,能够召唤出什么来,无人知晓。在兽族,人不是最难对付的,兽才是。地面上已经开始平地起了风,诡异地刮进了屋子之中,将那些巨大的落地纱帐,吹得到处乱飞。而就在那些纱幔乱飞之间,箜球的声音戛然而止。夏初一仍旧坐在她刚刚坐着的椅子上,手中拿着原本应该在中野瑞手上的箜球,左手扔右手、右手扔左手地把玩着。中野瑞还保持着拿球的姿势,这会儿的脸色已经不是用一般难看能够形容得了的了。第一次和第二次在夏初一的手上吃亏,都是暗地里吃闷亏。这当着那么多兵士面被人从手中夺走了驯兽的工具,这还是头一回!要知道,对于驯兽师来说,自己训出来的兽被别人指挥着反咬一口和驯兽工具被夺,是驯兽师最引以为耻的两件事。夏初一,她在侮辱他。中野瑞闭上眼睛,缓缓地深呼吸了几口气。待到睁开了以后,那个娇小的女子,已经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了。“你信是我下的手?”
她抬起头,脸上嬉笑的表情一收,微抬下巴仰着头,仿若在看他。奈何,那双眼睛清澈澄净,就是找不到焦距,少了一丝眉飞色舞的神采。他狠狠地咬了下嘴唇,直到血腥味弥漫,他才冷冷地道:“找不到不信的理由。”
好一个“找不到不信的理由”!夏初一歪了一边嘴角,冷笑道:“我给你不信的理由。”
上前一步,直接地和他面对而站,她字正腔圆地道:“第一,我不稀罕你们兽族的任何东西。当然,这个没法子证明,你也可以不信。”
因为龙骨已经倒她手里了么,到她手里了就是她的东西么,所以也可以不算是兽族的东西么。“第二,如果我真想让白锦鸢死,我会有千百种方法。就算是现在,我也可以在说两句话的功夫里,让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你中野瑞,全部死在这里。”
这话一落,众人齐齐地退后一步。中野瑞挑眉看她。夏初一笑:“你去问那个叫封溪的,他是个识货的,肯定知道我所言非虚。”
中野瑞冷眼。“第四,我若是想让白锦鸢死,我发了疯花半天的时间去救她。你知道半天时间用来修炼,我可以精进多少吗?你知道我耗费半天心力,花费了多少工夫才恢复过来吗?你知道飞云三针的操作难度吗?你不知道,所以你才会冲过来说我是凶手。”
“第五,你觉得我的智商和你一样么?我发鬼疯了,才会把一个人弄得要死不活,自己还在隔壁安然入睡。我这不是活够了么?”
夏初一说完,来了个大喘气,继续道:“怎么?五个理由够不够?要不要我继续说?”
“不用。”
中野瑞声音低沉,暗含冷笑,“谁知道你是不是反其道而行之?留下明显的破绽,让人以为你是被冤枉的。”
夏初一错愕地张大了嘴,愣愣地望着他。中野瑞见此,冷笑弧度越大:“怎么?被我说中了?哑口无言了?”
夏初一轻嗤一声,转过身慢腾腾地走回座椅上,边走边道:“原来真是个白痴。”
“你……”中野瑞气急,上前就要去抓夏初一的胳膊。然而还没碰到人,就感觉到某处像是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顿时痛得他双腿一紧,瞬间弯下了腰。夏初一回转过身坐好之后,就见中野瑞身边已经围了几个人,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怎么了?夏初一看了不禁想笑。中野瑞怎么了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蛋疼呢。朝着半空伸手,就感觉一只有力的大手将自己的手一握,五指慢慢地穿插进来,紧紧地扣住。她轻声地道:“踢人那里,你也太狠了吧?”
泷越抬眼轻蔑地望着中野瑞,笑得风华绝代:“这世上的男人,留我一个让娘子幸福就够了,其余的,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关系。”
“下流!”
夏初一忍不住笑骂道,抬脚就朝着泷越方向踢了一脚过去,虽然惯例仍旧踢空。泷越不正经地道:“娘子大人你要相信,一本正经的男人,是绝对没办法给你性福的!”
于是在众侍卫都在关心着中野瑞的时候,夏初一和泷越在一旁打情骂俏起来了。好吧,所有人看到的场景,其实只有夏初一一个人,面若桃花地冲着一团空气嬉笑怒骂。中野瑞强忍着疼痛起身,见她那欢脱的神色见到他的片刻间恢复刚刚的一片淡漠,他眸色深如渊壑。“夏一,我承认我抓不住你,但是你就没想过,我凭什么会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活动吗?”
这句话,没有了先前的愤怒之情,冷漠得就像每个字上都结了冰霜。夏初一顿时定住了,过了半秒,才眨了眨长长的眼睫,开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中野瑞淡淡地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对我下毒!”
夏初一顿时睁大的眼睛,心口只觉得有口气,怎么提也提不上来。“不是毒,是黑色伊藤罗香。”
中野瑞目光望向屋中摆放着的那个香炉,面无表情地道。这香随风入骨髓,每日潜移默化地渗透进身体一点点,能够顺气宁神,不仅无害,反而有益。然而任何药物都有双面性,这救人的草,说不定就是另一种毒药的主要成分。有时候两种无害的药物混合在一起,那就是让人见血封侯的剧毒。黑色伊藤罗香加上酊兰粉,不是毒药,而是最烈性的迷药。枉使夏初一学了医又怎样?这世上不肯能有人把所有的药物、毒物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吧?他进门来的时候,已经将酊兰粉洒在了每个侍卫的盔甲上,无声无息地带了进来。夏初一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面色却仍旧凶狠得像一只露出爪子的小野兽:“我圈圈你个叉叉,中野瑞,从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
“哼,你总共见过我几面?又怎么会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中野瑞这话说完,再不去看他,一挥手道,“绑起来。”
快步走出鸣鸾殿的门去,就见封溪正急匆匆地朝他迎面走来:“快点,几个长老正在陪‘圣主’祭祀祖宗,你这个族长再不去,可就要惹非议了。”
中野瑞“嗯”地应了一声,随着封溪快步地朝着祭台方向走去。祭台之上,一身白袍的圣主被九个长老簇拥着站在最顶端的高台上,只看得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根本看不清楚脸。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日斗兽场中发生的一切,那么多人看见了,总不可能是假的吧?兽族传说中的圣主降临,兽族上下百姓欢呼雀跃,参加征伐的士兵士气空前地高涨——目的,不就达到了么?封溪在祭台的下方停住,看了中野瑞一眼。中野瑞紧抿着唇线,一张脸如严厉风霜,如刀剑出鞘,面色冷峻且肃杀。他迈步上了祭台,走到了被九个长老包围着的,那个个子矮小的圣主旁边。“哥,这怎么回事?夏一呢?他怎么了?”
莫名其妙被人套上白袍被人推上这祭台,中野英满肚子的疑问没出问呢,见自家老哥上来了,连忙开口道。其中一个长老迅速地一爆栗敲在他的脑袋上:“认真点!”
中野英撇了撇嘴,心说他这个城主弟弟、兽王弟弟的身份好低哦,谁叫兽族以实力来划身份呢?所以啊,他一定要当兽王!中野瑞直接伸手拉过还在发呆的中野英的手,高高地举了起来,朗朗的声音传遍整个校场:“各位我兽族英勇的儿郎们!有圣主庇佑我们,我们此战,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铺天盖地的声浪,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