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早朝的时候,迎来了开国的第一桩好消息。虞家两兄弟两月多以前带领虞家军平定伊勒邪教,虞文武智谋周旋,终于找到教派的核心据点,虞双全勇猛冲锋,夜袭敌营,亲自取下头目的首级,核心成员也一并绞杀,俘虏其余人等若干,快马加鞭上书朝廷,听候魏离下旨发落。根深蒂固,盘桓南部的最大反动势力被清剿,实在是去了魏离的一个心头大患,虞家此番立功,不仅仅是打脸早前要求严惩虞家的一众言官,更是给武将们大大涨了脸面,此番的功劳不只是抵消之前的过错,等到虞家两兄弟还朝,定然还有封赏。这样的大好事,一到下朝便传到了凤羽宫,彼时虞澜清正留了嫔妃们说话,报喜的小太监一路从琼华楼跑来,进了殿跪下,喜气洋洋的道:“娘娘,虞家大捷,南边儿的伊勒邪教,已经平定了!”
虞澜清的眸子亮了几分,她两个哥哥的能耐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好消息竟然就有了。“恭喜皇后娘娘。”
旁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李乐荣便已经站起了身,可以拔高了声音,好叫旁的人都听见。苏遥遥更是面色铁青,被李乐荣一嗓子拉回思绪,虽然不清不愿,但还是深吸口气站起身,狠狠剜了李乐荣一眼,这妮子成日里和皇后搅合在一起,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似得,每次有什么事,也最拥护着皇后,烦死!家中兄长能够在前朝替魏离分忧解难,虞澜清自然是高兴的,她听过嫔妃们的恭贺,忍住心头的波澜,轻声说了句:“赏”,报喜的小太监连声叩谢,小跑着退下领赏去了。又陪坐着说了会儿话,苏遥遥领头说不适回宫,虞澜清便让散了。一进玉坤宫,苏遥遥连喝了三杯水才压下火来,狠狠拍向桌子:“怎么偏是这时候!”
喜笙没敢言语,蹲下身子给苏遥遥捏腿:“娘娘别生气,不见得是好事呢。”
苏遥遥头疼的闭着眼睛揉太阳穴,沉静下来思索了半响,突然脑海里灵光一现,猛地睁开了眼睛,把喜笙拽起来:“不错,不见得就是好事呢!”
喜笙不晓得苏遥遥这是想到什么了,方才还生气呢,怎么一下又高兴起来?“虞家刚立了功,正是风口浪尖上的时候,况且,当初虞双全是私自领兵!就算皇上没有惩处揭过去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若是这个时候皇后犯了错,你猜,皇上会不会猜忌虞家别有二心,恃宠而骄?”
苏瑶瑶掩嘴笑起来。虞家如今虽然还没有到功高震主的地步,但在京城里,已经是拔尖儿呃呃富贵了,树大招风,更易摧毁风中!比起玉坤宫的气氛,南华珠这里显然要放松许多。赵怜儿与南华珠都悠闲喝茶,晓得此时是德妃与皇后争大权的时候,后宫的局势会如何变化,也都在潜移默化之中发生。这种时候,同她们是半点干系都没有,只要擦亮了眼睛,站对了阵营便是,南华珠虽然向苏瑶瑶有投诚之心,可苏瑶瑶并没有拿她的东西,现在把自己摘出来,苏瑶瑶也是不在意的。她在意的至始至终就是皇后那个位置罢了。贺美人却瞧不明白个中局势涌动,早前还和郁兰游了院子,郁兰那性子,明里暗里问来问去,她也没说出个什么来,好像对皇后和对德妃都很不在意的样子,反倒是同赵怜儿较劲,贺美人听得没意思,也就不同郁兰说这些了。南边两宫住着的人不参和这些,这几个月来像是聚成一派,不晓得到底在谋求些什么,颇有几分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利的意思,前两日遇见,赵怜儿上前攀谈了几句,还没问什么,就叫人给堵了回来。“德妃娘娘要真是生下皇子,恐怕就要封贵妃,摄六宫事宜了。”
贺美人悠悠叹口气,抬眼撇赵怜儿和南华珠的脸色,“到时候与皇后分权,正值鼎盛,遭罪的还是咱们,现下德妃娘娘有了身孕也一个月见不到皇上一次,更遑论以后了。”
赵怜儿勾着嘴角笑:“妹妹想见皇上,带上自己的心意去乾明殿求见便是了。”
贺美人闻言不悦:“求见有什么用?皇上不见是一回事,就算是见了,也宿不到咱们宫里来。”
“妹妹还年轻,样貌又是一等一的,日日当皇上跟前露脸,皇上总能记住的。”
赵怜儿亲言一句,这法子可不就是皇后用过的么?流水一样的吃食送去,皇上瞧着,可不就是心软了?赵怜儿撺掇贺美人不是一两日了,南华珠挑眉看她,赵怜儿与她对视倒也坦然。有心之人自会听进去,南华珠与贺美人的交情在这深宫里算不上什么,顶多是说话作伴,她之前已经劝过贺美人,听不进去,她也没有法子。倒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发觉赵怜儿是个狠角儿。早前与郁兰的事情闹出来,自己便放松了警惕,觉着她不过如此。现下看来,是她太早下了定论,赵怜儿那样的举动,又何尝不能理解为现拙?那事若是成了,虞澜清罚了郁兰,大家便会以为赵怜儿柔软可欺,若是没成,则让人以为她鲁莽愚蠢,不管结果如何,都能拉低众人对她的提防线,自己竟然也栽到这里边来,听她几次三番挑唆贺美人,才觉出其中的几分滋味来。贺美人的确貌美,平日里最有可能借此吸引来皇上的目光,她唆使贺美人日日去皇上跟前露脸,那必然会引起德妃的注意,她是想借着德妃的手狠狠打压贺美人,也是想借着贺美人让德妃着急犯错,不管怎样,于她百利无一害。更要紧的是,赵怜儿知道,自己绝不会对贺美人说破,方才眼神对视的瞬间,就已经明了了。南华珠垂着眼帘浅笑,这步棋走出去,对她也并非坏事,贺美人若是自己甘心往这个坑里跳,那她也乐得和赵怜儿一起观望一番。至午后。吴义刚从截胡往来信件太监的手上得了苏家传进宫给德妃的信件。他交给魏离的时候,轻声道:“皇上之前说留意着苏家的动静,因来往的信件是不多的,且早前的信件入了德妃娘娘手上,不容易得到了,所以到今天才拦下这封新鲜劲儿的,请皇上过目。”
魏离伸手接过,取出其中的信纸来粗略扫过。还没看完,魏离就已经气笑了:“苏家于德妃有何恩德?仗着母族的虚名,如今倒是猖狂起来了。”
这样的信件虽然不多,但能看出来用语很是亲密,不见得是入宫之后才保持着信件往来的。里面的话都说得十分隐晦,没有直截了当的道要什么,求什么,只哭诉说岭北山高水远,气候严峻,家中族老年迈,实在受不得那样的气候,又道京城好风景,她的阿爹阿娘见都没见过一眼,在苏家的祠堂里连女儿也见不了,尽是可怜的样子。这样的信送来,未闻其念德妃安好,更不问天子安好,张嘴闭嘴全是苏家的心酸事,好笑得紧,一旦攀上皇家二字,十八绕弯的穷亲戚都要想办法捞点油水,何况是嫡亲族家的苏家?“皇上…这封信,还要给德妃娘娘么?”
吴义问一句,这事儿可不能自己猜,得魏离给句准话才行。“为何不给?”
魏离把信推到桌边,“即刻便送到玉坤宫去,你估摸着时间,稍晚一些再去告诉德妃,就说朕晚上去陪她用膳。”
他倒是也很好奇,看了这封信,苏瑶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吴义上前把信件重新装好,便出门去办这事儿了,诏安替他站了会儿班,等吴义回来了,才小声问道:“师父,今儿立了功的不是虞家公子么?皇上怎么反而去玉坤宫呢?皇后娘娘肯定还等着皇上呢。”
诏安替虞澜清着急,算起来,魏离可有一段时间没去凤羽宫了。吴义叹口气,抬了抬下巴:“虞家公子的功劳,皇上记在心里的,树大招风,皇上自有分寸,咱们是做奴才的,好生当差就是。”
诏安抓了抓脑袋,没明白。不过看吴义的神色,皇上此番去这一趟,不像是什么好事情。眼见着临近晚膳时分了,吴义才独自去了趟玉坤宫,说魏离待会儿过来用膳,让苏瑶瑶准备着。喜笙高兴得很,客客气气送走了吴义,便到小厨房去张罗。苏瑶瑶看过的信件还摆在手边,良久之后,她才把信用火折子点了扔在地上,看它一点一点变成灰烬。喜笙从厨房回来,见苏瑶瑶盯着地上的灰出神,悄声打扫了后,才轻声道:“娘娘不必理会苏家人的。”
“我为何不理会?”
苏瑶瑶扯过绣帕,绕在指尖玩儿,“我如今身份贵重,早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儿,且有着身孕,难道求皇上的一点恩典都求不到么?”
喜笙垂下眼帘,知道苏瑶瑶这是还在为了虞家的荣耀较劲呢。“我虽然没有能为我立功的父兄,可我自己一个人便能庇护整个苏家,我阿爹阿娘在岭北那地方,离我山高水远,那么多年,我都没能去祭拜几次,如今我是德妃了,能够让他们感受到我的尊荣,不好么?”
说到已逝的父母,苏瑶瑶眼底已经饱含着泪水,凭什么只有他们虞家能有无上的荣耀?她也可以,苏家也可以。到了晚膳时分,魏离故意来晚了会儿,苏瑶瑶亲自在门口迎接,等得心慌意乱的时候,才瞧见魏离的撵轿出现在拐角处。魏离一到跟前,她便挂上甜美的笑容福身行礼,随后挽上魏离的胳膊,与他一同进屋。吃饭的时候,苏瑶瑶亲自给魏离夹菜,瞧魏离的神情,便知道他心情甚好,笑着道:“今儿可是皇后娘娘的好日子,皇上到臣妾这里来,皇后娘娘不会不高兴吧?想来,也是等着皇上去庆祝呢。”
魏离没抬眼,自顾自吃着:“朕不来你又总让人去请,朕来了你又那么多说辞,那你到底是想不想朕来?”
苏瑶瑶娇嗔的搁下筷子:“嫔妾自然是时时盼着皇上的,皇后娘娘的兄长立了功,嫔妾也替皇后娘娘高兴呢。”
“嗯,你养在虞府,他们的功劳你自然也觉得荣耀。”
魏离把盘子里的小菜都吃了,才拿过一旁宫女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看向苏瑶瑶,“皇后那里你不必怕她不高兴,朕方才已经传话去了,待会儿去皇后宫里安置。”
苏瑶瑶嘴角抽了抽,险些保持不住笑意,不过还是很快就压制住了情绪,往魏离那边挪过去,撒娇道:“嫔妾自然是替皇后娘娘高兴的,看着娘娘有兄长的帮衬,又有父母的疼爱,嫔妾心里羡慕,想借着皇上的喜气,也求一份恩典,求皇上疼一疼嫔妾吧。”
魏离被苏瑶瑶攀附着,若是以前,他定然不会多心,可现在…这些话落在魏离的耳里,多多少少是有些变了味的。“朕现在不够疼你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你样样都有了,还想要什么恩典?”
魏离拍拍苏瑶瑶的肩膀,语气上没露出半点来,带着些戏谑的开口。苏瑶瑶枕在魏离的肩膀上,刚开口就已经带上了几分哽咽:“皇上待嫔妾的好,嫔妾万死也不能报答一二,嫔妾自小没了父母,这么多年,回岭北祭拜的次数也少之又少,岭北那地儿贫瘠,爹娘在世的时候,最大的愿望便是带嫔妾到京城来看看,可如今嫔妾身处这繁华鼎盛的皇城中,父母却依旧离嫔妾千里之远,父母生前嫔妾不能承欢膝下尽几分孝道,如今,嫔妾想让他们得几分体面,便心满意足了。”
为人子女,心系父母,倒是常情。魏离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心有孝道,自然没错,此事你觉得怎么做比较好?”
苏瑶瑶坐直身子,拿绣帕擦了擦眼泪,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心疼得很,她娇娇弱弱的道:“嫔妾是想,求皇上赏苏家一个闲散的京官儿做便是了,家中叔父都已年迈,嫔妾想着,家里的哥儿总也有一个能稍替皇上做点事的,如此,祠堂也能入京,便算是成全了嫔妾的心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