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一过,小寒的冷风吹得人脸颊发麻。
一辆加长版曜岩黑迈巴赫缓缓驶过荷光路,街道两侧人声鼎沸,摄影师们的长枪短炮咔咔作响,各种杂声混在料峭寒风中,喧音更盛。 蒋献坐在车内,背脊挺得板正。 身穿品牌方高级定制的纯手工缝制西装,是意大利老牌的奢侈品男装,保留了意式雅致的旧式风情。精益求精的面料质感、适宜的量身裁剪,很好地融合了穿衣人疏朗英隽的外形。 男人手搭在藏蓝色领结上,轻轻松了松。拿起座位旁扶手盒的一瓶矿泉水,骨节匀称的手指拧开瓶盖,略略后仰,喝了口凉水。 他目光清冽紧盯车窗外,稍有担忧——他那个趾高气扬的女朋友,扬言要在今天干掉他,叫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好看。 “准备一下,该下车了。”素来不苟言笑的经纪人齐温在一旁道。
“嗯。”蒋献应了声,水瓶放归原位,正了一下衣领,做好下车接受被无数闪光灯夹击的准备。
一年一度的电视评奖活动——青鼎奖,今日在江州市展览中心举行。红毯已经开始了,摄影师的初簇拥下,闪光灯打在明星们精致五官上,忽明忽暗。 施璟混迹在人群中,被人潮推得脚下踉跄,探长脖子遥视外场通道。 江州市的展览中心在全国数一数二,也是江州代表性建筑之一。占地八万平方米,分隔为六个大广场,建筑风格以古俄罗斯格调为主,一百二十米的镏金钢塔矗立在广场中央,锃亮荧煌。 青鼎奖红毯在三号中心广场展开,混纺红毯一直铺到外场的停车道。明星们从车上下来,可径直踏上红毯,集遍万千瞩目。 她等了五分钟,瞥见一辆迈巴赫徐徐停下。 装束严肃的黑衣保安上前拉开车门。 蒋献长腿一跨,颇具光泽的黑色皮鞋踩在红毯上。他从车上下来,挥手和记者,还有粉丝打招呼,面上笑容得体。 施璟裹着一件棕色冲锋衣竖立在冽冽寒意中,不停跺脚搓手,堪堪争得点杯水车薪的暖意。 掠视前方的红毯,她很快发现在给粉丝签名的蒋献。 她强行挤到最前方,惹得旁人骂骂咧咧,终于是隔着几个人的距离,和蒋献对上视线。她抬起手,隔空遥遥警告性地指了指他,用唇语道:“钱呢?”蒋献别开脸,躲过她的质问,匆匆给几个粉丝签好名,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走到品牌墙前面拍照。 现下人多眼杂,施璟堵不上蒋献。只好先用从他那里搞来的工作证,偷偷溜进典礼内场会厅。 会厅里不少明星已经落座,主持人在舞台边上对流程。施璟不是明星嘉宾,不是工作人员,不敢胡闯,只能蹲窝在走廊角落里等蒋献。 约莫十分钟后,终于看到蒋献和同剧组的几个演员一起进来,他游刃有余同旁人周旋,笑意落落大方挂在脸上。 施璟站起来,目光不善紧盯蒋献,颐指气使给了他个眼色,而后往走廊尽头走去。 蒋献和几位前辈打过招呼,礼貌寒暄几句。一只手插兜,面色如常尾在施璟身后,同她来到走廊偏门挂着“正在维修”牌子的杂物间。 “蒋献,你最近很嚣张啊。”
施璟蛮力把他拉进来,反锁上门。
她气得咬牙切齿:“非得看到我去捡垃圾吃,像个乞丐住在桥洞底下了,你才满意是不是?”“中午给你点的外卖吃了吗?”
蒋献避开话题,反问道。
“没胃口吃,我现在一分钱也没有了,焦霏她们约我去逛街我都不敢去,她们肯定在背地里笑话我。我被人笑话了,你很高兴是吗?”她还在咄咄逼人。
蒋献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掀开西装衬衣下摆,把她的手塞进去,用腹部给她暖手。 施璟不耐烦抽出手,往他裤子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他的手机,熟练点开微信、支付宝、手机银行,把蒋献所有的钱一一转给自己。 蒋献也不阻她,由着她搜刮抢钱。 他低头看她的白色运动鞋,露出的半截脚腕被冻得发紫。蹲下来,握住她的脚腕往上提,皱眉抬头问:“没穿袜子?”“没钱买。”
施璟气声烦躁,左手拿自己的手机,右手拿蒋献的,手指飞速在屏幕上点划。
蒋献也不恼她的无理取闹,脱下她左脚的运动鞋,让她踩在自己膝盖上,白净掌心捂着她的脚,“这么冷的天还不穿袜子,长冻疮了你就爽了。”施璟忙着转账,一张张查看蒋献名下银行卡的所有余额,加起来也只有二十三万,她愈发狂躁。 “怎么只有二十三万,这么点够我花几天?剩下的钱呢,你藏哪儿去了?”
“没藏。一共就这些,上个月你花得太凶了,又买车又买房的,哪里还有钱。”
蒋献抬起脸,精致凌厉的面部轮廓在白炽灯的映照下,清邃英隽。
“那片酬呢,你不是定了下一部戏了吗,他们没给你钱?”“合同还没签,哪有钱。”
蒋献揉揉她的脚,“穿我的袜子吧,这么冻着怎么行。”
他脱了自己的黑色皮鞋,褪下脚上的羊绒袜,套到施璟脚上。 “到底什么时候能拿到片酬,我下个月和焦霏她们约好要去瑞士滑雪,到时候我没钱去,丢不丢人。”
施璟越看蒋献越不顺眼,一脚踢开他,套了一半的袜子被甩出来。
蒋献捡起袜子,使了点劲儿按住她的脚,强行给她套上袜子,又帮她运动鞋穿上。 蒋献是今年暑假才红起来,当演员当明星也不是他本意。他家境不错,算个吃穿不愁的富二代,按理说应当不缺钱。 可是没办法,他得养着施璟。 现在两人还是学生,在读大四,要等到六月份才毕业。 家里人每个月给他十万的生活费,可这远远不够他养活施璟,施璟物欲强到极端,每天都有东西要买。他没法、也没脸面天天问家里要钱来供养自己的女朋友。 为了维持施璟穷奢极欲的活法,他只能绞尽脑汁法搞快钱。最开始是直播,成了个小网红开始带货,后来被制片人看上了,让他出演了个网剧的男四。 剧播出后,莫名其妙红了起来,递上的剧本也越来越多,片酬跟着水涨船高。 他从不看剧本内容,只看片酬,什么来钱快干什么。即便跻身演员这行了,依旧活跃于直播间卖货,连轴转接各色的综艺、接烂片。 要钱不要命似的。 圈里有前辈好心提醒,演员这条路要想走得远,得爱惜羽毛,别什么烂片都演,别天天直播卖货,消耗完自己的人气就人走茶凉了。 蒋献笑着感谢前辈的提点,但烂片照旧接,直播依旧卖货,逃课出去接商演。 他也不打算在这行长久发展,只是为了赚快钱养施璟罢了。毕业后家里人会把分公司交给他,到时有了公司和股份,他也不用这么拼命。 毫不夸张地说,蒋献真心觉得是自己把施璟养大的。 两人从小就认识,幼儿园他就把压岁钱都给施璟,小学、中学他把所有生活费给施璟花,自己仅存了一点点饭钱。施璟的衣服、玩具、学费,甚至人生第一辆车,第一套房都是他给买的。 以至于如今施璟养成了这个极端性子,天天逼着他问钱,折腾他,都是他自作自受,是他从小犯贱惹的祸。 他过于溺爱纵容施璟,如今报应如冲坝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施璟终于把蒋献手机里的钱都转给自己,蒋献也帮她穿好袜子。 她递给他手机,腿蹬了蹬穿好鞋,焦烦怨道:“有病吧你,让我穿男人的袜子,丑死了。”蒋献半跪着帮她整理裤脚,“又没人看到。”
施璟注意到他腕上的江诗丹顿蓝宝石粉金表,横眉冷声诘责:“没钱给我,倒是有钱买表啊,你什么时候买的表,怎么不和我说?”
“不是我买的。”
施璟扯过他的手腕,盯着蓝表盘看,“难道是品牌方送的,他们要找你合作?”
“怎么可能,这种奢侈品牌子怎么会找我,这是我哥提前送的生日礼物。”
“也是,你这种二流网红,品牌方是瞎了狗眼才会找你。”
她无所谓地笑了声,用力把蒋献的金表撸下来,“送我吧,这种档次的表,你戴着也是浪费。”
她将表揣口袋里,扯过蒋献的领带,“亲个嘴,我得走了。我每天日理万机的,还得自己过来找你要债,下次自觉点给我打钱,别总给我添麻烦,不然干死你。”
她管问蒋献要钱叫做要债,觉得是蒋献欠她的,因为蒋献说过要养她一辈子,说了就得做到。 她碰了碰男人淡红薄唇,裹紧外衣就要走,扭头提醒道:“对了,你赶紧去洗个手,刚摸了袜子呢,有点素质。”
两人一起往外走,卫生间就在走廊左侧面,蒋献进去洗手。施璟去上厕所,出来看到蒋献还在外头等她。 她摘下头上的米白毛线帽,丢到蒋献怀里,挠了挠一团糟的棕褐色乱发,“这什么帽子,头都痒死了。”
“你是不是没洗头?”
蒋献习惯性整理手上的东西,把薄薄的毛线帽叠得线条分明。
“哪有,昨晚洗了的,肯定是你买的洗发水有问题。”看到有工作人员过来,施璟快步和蒋献拉开距离,嘱咐道,“等签了合同赶紧催剧方给片酬,别到时候白干几个月。”
蒋献阔步过来拉她胳膊,“别走了,等会儿我有个节目,唱歌的,你留下听听,我给你弄了个位置。”
施璟双眉紧拧,满目不屑:“你那破嗓子唱歌能听吗,有点良心就别上台了,替观众考虑考虑吧。”
甩开他的手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