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卿的声音很小,看起是在说和,实则是在提醒泠娘赶紧出来自证清白。“是啊,贺世昌不过是个外室子,原本就难登大雅之堂。此时又成了孤独院的户籍,就更是不堪重用。要知道连街边的乞儿,都尚且还有父母户籍,他连乞儿都不如,老夫人又怎么会想着他?”
泠娘生怕出现纰漏,今日无法去见贺世昌,只能将话说的难听一点,也好打消女眷们的怀疑。贺老夫人自然也是这样想的,一百两银子花在这里,若是见不到昌儿,还白白被人奚落一番,她怎么想都是吃亏的。“一个外室子而已,将来我贺府还要有嫡孙嫡孙女,为了贺府的颜面考虑,外室子这辈子也别想出孤独院了。”
贺老夫人也放正自己态度,言语之中颇有讨好沈南卿的意思:“卿卿,到时候为贺府开枝散叶,可就靠你了。”
“祖母...”沈南卿作势含羞的低了低头。“如今文书也立了,天祁百姓也都看着呢。”
沈夫人上前站在沈南卿身边,护犊子般的说着:“贺府既然不要这个外室子了,日后便再也没有可能将外室子从孤独院带走。旁的不说,这个孤独院可是我沈府少爷在管理,只要没人来接,断然是跑不出来的。”
沈夫人原本是硬着头皮来参加此次施粥赠饭的义举,她本就不是行善之人,二百两银子用来买成金首饰,也好比给了这些流民。可义举是在孤独院举办的,天祁城几位有头有脸的夫人都来参加,就连杜夫人虽然人未到,可银两也派人送来了,她自然没有不来的道理。“我觉得贺世昌虽然身为外室子,可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今日既然来到孤独院,是不是也应该将他叫出来见个面?”
沈南卿注意到那道小小的身影还在门后靠着,便扬声提醒着:“祖母,您觉得呢?”
“大可不必,见他只会坏了我等的好心情,令人厌烦!”
贺老夫人此时若是敢应下来,那些女眷们定不知道如何挤兑她呢。即便心中很是急切,也不得不装出冷漠的样子来。泠娘又急又气,生怕错过了这个机会,就无法见到贺世昌了,她求助般的看向一旁的贺知胥。“我倒是觉得...”贺知胥思虑片刻,便硬着头皮上前。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贺老夫人严辞打断了:“既然我们都觉得不必相见,那就赶紧施粥吧,难民们都等不及了。”
“是...”沈南卿再次看向门口的方向,已经看不到那道身影了。想必此时的贺世昌被绝望和痛苦,仇恨和不甘包围着...贺云骁紧跟着贺世昌身后,随着他一同跑进孤独院宿房内,看他不哭不闹,似是沉稳了不少,便上前安慰着。“昌儿,你还好吗?”
“他们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他们明明很喜欢我的。”
贺世昌茫然的摇摇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可是他亲眼所言,亲耳所听,他的娘亲父亲,曾祖母都用那般厌恶的表情说着那些伤人的话。“昌儿,大户人家向来最看重的便是规矩。你的身份不合规矩,母亲多次为你求情,都被曾祖母训斥。”
贺云骁长叹一声,重重的拍了拍贺世昌的肩膀:“我与你其实也一样,身如飘蓬。你与贺府有血缘关系,还被扔到这里来。倘若有一日母亲生下贺府嫡子,我怕不是也要来此跟你...”“不可能,她不可能生下孩子的。”
贺世昌悲愤至极,以至于听到贺云骁的话,不加思考便反驳着。“之前不能,是因为父亲身体不好。日后定可以。”
贺云骁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你只管放心,她不可能生下孩子的。”
贺世昌觉得贺云骁跟自己同病相怜,不免放松了警惕。“但愿吧。”
贺云骁见他并不打算细说,也没有继续追问:“我得去找母亲了,你照顾好自己,若是将来有机会,我还会来看你的。”
贺云骁说着,便从怀中拿出几颗碎银子塞到了贺世昌的手中:“银子你拿好,倘若有一日能离开这里,也不至于饿肚子。”
“兄长...”贺世昌红着眼眶,心中怎么能不感动?在父亲母亲都抛弃他的时候,他曾经欺负过的人还愿意帮助他...贺云骁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不舍的转身离开了。待他离开孤独院后院时,脸上的不舍便瞬间变成了开怀。此时孤独院门前,难民们正在有秩序的排队领取白粥和馒头。轮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便会虔诚的跟众人祷告,场面一时很是震撼。“今日诸位夫人都辛苦了,孤独院既然拿着各位夫人的捐款,自然会将每一份银两都用在难民身上。天寒地冻,还望各位夫人保重身体,日后我等会将每日开支明细送到各位夫人手中,若是夫人们不愿出门,有事只管交代便是。”
待到施粥结束,姜姨身为孤独院管事,才站出来对着众人说道。捐款本就是这回事,今日在难民前露个面,日后倒也不必天天来这里盯着。况且要赠饭到正月十五,还有月余时间,她们自然也没有时间和精力日日来这里守着。听到姜管事这样说,众人都上前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提出要即刻回天祁城中。“时辰也确实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沈南卿转身看向摇摇欲坠的贺老夫人,笑着问道:“祖母,您身体不适,还是先行回府吧。”
“我...我身体无碍。只是许久不曾出城,一时也不想回去、”贺老夫人瞥了一眼满脸寒色的贺知胥,心里虽不知该找什么借口提出去孤独院内转一圈,可还是硬着头皮坚持着。“祖母之前不是常去寺庙同大师谈心?不如去寺庙转一圈?”
沈南卿很是乖巧的替贺老夫人考虑,俨然不给贺老夫人在孤独院中乱转的借口。“还是算了吧,我有风寒要是过给了大师,岂不是罪孽?”
贺老夫人一噎,随即摇摇头:“不如就在孤独院中走一走?”
“祖母,孤独院中都是些稚子孩童,您的病气要是过给了他们,孤独院可就要乱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