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阳州,一间华贵府邸。 高渺云天,碧空如洗。 但随着清亮龙吟声响出,便突兀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席卷天际! 伴随声势稍稍落下。 嘎吱! 敖景闭关的静室,大门‘忽’的被气流推开,随后一道修长的人影从中走出,迈过了门槛。 一头过肩的青蓝色长发,散发着晶莹的光彩,好似无暇之玉,叫人望之一眼,便不觉惊艳! 女子此时抬头,一双清澈含神的眸子望向穹天之上的劫雷,似在打量。 她看着天边乌云盘踞,阴霾之中雷霆滚滚落,好像是在衡量着二者之间的差距。 待到考虑清楚后,未作其他动作,敖景只轻轻抬起了修长的玉腿,随后于虚空之中一步踩踏而出。 顷刻间,其周身便有流光闪烁,眼神一晃未过几息,女子登天而上,便化作为了一条体型庞大,近乎遮天蔽日般的青金之龙,转瞬腾挪而上! 再望去。 却见得那化作百丈真龙之躯的敖景,仰仗血脉威能,竟直接撞入酝酿而成的劫云之中,随后... 就这么在紫意弥漫,蕴含天威的劫云中,硬生生的度过了妖丹之劫! 任凭那九道劫雷‘唰唰’接连而降,也奈何不了她分毫! 劫雷一去,妖丹自成! 恐怖如斯! 与寻常之时的离阳不同。 今日的离阳府城,寄居于其中之人何其有幸,能亲眼得见一尊真龙成道! 季秋归来驻足,眼见敖景闭关蜕变,渡妖丹劫,当下未曾打扰,只是作为护法,护持良久。 待到看见劫波渡尽,将雷劫尽数转化为底蕴的敖景,此时方才迎了上去,言笑恭喜道: “渡过丹劫,可翻江倒海,显化神通,从今往后,敖姑娘也能称得上一声龙君了。”
“恭喜恭喜!”
睁开琉璃眸子,其中有紫意划过。 此时敖景的脑海之中,与生俱来的龙族记忆,已经逐渐苏醒,属于她这一脉的血脉神通之术,到了此时,才算是终于解封。 从迷茫与参悟之状醒转,女子不过方一睁开眼,便听到了熟悉的温和之音入耳,当下嘴角轻勾,唇齿开合间便道: “比不得你,以区区人类之身,就能超越真龙血脉。”
“但想来眼下,你我之间的差距,也未必存在多少了。”
话语轻落,属于真正的龙威,渐渐从这身披青金法衣的女子身上蔓延而出。 如与以往对比,无异于是强大了十倍不止,称得上是彻彻底底的脱胎换骨! “一尊丹境的龙君,可不敢再随意驱使,免得日后更进一步,前来寻我这小修士晦气。”
“眼下突破妖丹,飞渡苍茫不过等闲,哪怕是这天下绝顶的妖魔六巨擘,也未必会是你之敌手,可想要去这天下看上一看?”
看着敖景神采飞扬的样子,季秋一声晒笑,随后话语间带着些询问意思。 眼下他结成了一颗上品金丹,内有紫霄道印护住神魂,外掌元阳道兵杀伐无双,普天之下纵使是修成法域的真人,也难为他敌手。 这近二十年朝昔相伴,与敖景神魂相系,倒是结下了几分道侣之谊。 虽说之前定下了五百年神魂契约,可若是她破境之后心中恣意,欲想去看一看这天地之广阔,那么季秋倒也并不在意。 毕竟真龙本就应遨游于天际,放她离去,也未必不可。 (道侣:指道途的伙伴。) 而敖景听后,眸中略有意动: “唔...” 她似乎是在沉思,一双秀眉轻抬了下,不过转瞬,这刚刚破境的龙女便摇了摇头: “算了,本姑娘可不差这点时间。”
“如今南燕大势已成,你是想要为你父王报当年之仇,顺带着与赵紫琼杀入燕京,奠定正统吧?”
“而且之后,你还要继承紫霄掌教之名,开宗立派呢,到时候各大道脉,不都得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啊...” “当年你救我出世,今朝我妖丹结成,自当护你周全!”
“说五百年,便是五百年,真龙一脉血脉尊贵,可不会与小妖小魔一般言而无信,矢口否认定下之约!”
“况且你这性子这么能折腾,再过一阵子仇家都满天下了,可能还活不到五百年呢,到时候天下之大,哪里我不可去得?”
“百年光阴,不过一瞬,左右不过是再多待上一阵子而已,倒也无妨!”
突破之后的威严,还未维持多久,这眼神纯粹的女子便露出了破绽。 只见她双手隐于法衣衣袖之间,随即背着双手,看着季秋笑意吟吟。 就和最初相间之时,那不过几岁稚龄的幼年龙女,一般无二。 哪怕时过境迁,实力越发浑厚,甚至足以与自己比肩,也没有改变。 听到敖景毫无芥蒂,愿意在之后真正作为他的助力,季秋倒是不置可否,一笑便道: “好一个倒也无妨!”
“既然如此,看来我也得多活一阵子,不然到不了五百年期限,岂不是太亏?”
“你若不走,又成妖丹,那再过一段时间,就随我走一趟吧。”
“我带你去亲眼见证,见证一个王朝时代的...落幕!”
敖景这一路成长,可没少吃他的用他的。 之所以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不过是因这二十年的情谊。 既她愿意继续助自己一臂之力,季秋自然也乐得如此。 毕竟,所谓的神魂契约就是再天衣无缝,在人心面前,也依旧是破漏百出,纵使能困住一尊妖丹,但若心中不愿,有的是出工不出力的法子。 能叫双方皆是顺心达意,自然最好。 这也算是他季秋... 看人准了! ... 燕京。 秋风萧瑟,难掩寂寥。 往日盛极一时,尽显繁华的街道,也是人丁稀少,显得有事发生一样。 坐落京师,讨生活的人们,最是消息灵通。 现在外界风雨欲来,相传那前太子嫡系所出的皇女殿下,如今汇聚雄师数十万,一路沿着江淮两岸,早已是浩浩荡荡的打到了京师门外。 天下一十八州,除却这京师之都外,貌似其他地方,都已是望风归顺,该降的降,该逃的逃了。 那些鼻子比狗还灵的达官贵人们,能丢下乌纱帽迁移的,早在月余之前,就离开了京师。 剩下的人,都是在随后戒严之中没了办法,又出不了城,只能留在这京城。 因此,如何能不凋零? 只盼望那众望所归的新殿下,真能和传闻之中那般,并不会拿普通百姓开刀,不然他们这些困城之中的平民,怕是也只能等死了。 此时天蒙蒙亮,东城头处,还有个小摊贩子,在做早点。 有个身披黑衣的青年,默默的点了份豆腐脑儿,随后慢慢的用勺子搅拌,待到将其中的调味料和食材都搅碎后,这才端起碗,一口一口的将其吞入腹中。 随着喉咙滚动,未过片刻,碗底清空。 呼出口气,青年放下了碗,放了几枚铜钱在旁边,便一言不发的往远处离去。 那小摊贩子见此也并未多说什么,收了铜钱就继续工作起来。 哪怕兵荒马乱,日子也得照过不是,就算眼下世道生意不好,可一日不开工,明天可能就得饿着。 什么时候,都不能缺了银钱,毕竟对于普通的平民而言,这就是立命之本了。 这食贩的老板,显然也习惯了刚刚那黑衣青年。 因为自从新帝登基后,这十几二十年来,几乎隔三差五每个早上,他家的字号便都能见得这位熟悉的食客,也算是老主顾了。 见怪不怪。 青年走远,看着满大街的萧瑟场景,视若无睹,心情依旧平静。 “这家豆腐脑儿,味道做的没有以前好了。”
向着最为辉煌的皇城走去,这青年并没有什么大厦将倾的担忧。 “看来,我确实不是块当皇帝的料子。”
“但,那又如何?”
青年步履如风,一步一跨,化为残影,在这街头巷尾腾挪之间,便又越过重重障碍,走到了那居住了十数年的宫门之前。 “朕,确确实实坐在了这张位子上。”
“而阻碍我的人,都已化作了冢中枯骨,尽皆消亡。”
脑海中闪过幼时流落在外,连吃上一份豆腐脑儿都要看他人颜色的场景,又想起少时种下心魔的经历,还有回归皇族后那一张张冷眼,赵牧烦躁摇头。 “一个个的,怎么都那么多事儿呢。”
“赵皇玺,修王道,又能得这般多的助力,我那好侄女,总是那么好运,就跟她那父亲一样,令人看一眼都作呕。”
“可朕想要什么,退了一步,怕是连命都得丢掉,就连谋划一件赵皇玺,都得费尽功夫,时至今日还要等到人家打上门来,真是笑话。”
青年仰望宫门,看着那自他登基后方才建成的摘星楼,以及天边不过蒙蒙亮的晨景,轻轻闭上了眼。 而待到他再度睁开,神色已是彻底转化为了冷硬无情,方才的怅然若失,再见不得一丝一毫。 “鄂王、北都侯、老不死的儒士、紫霄山的老道士、剑宗余孽、还有我那好侄女和鄂王家的小子...” “七尊金丹级数,还有鄂王和张子厚这两天下绝顶!”
“傀儡宗的那老鬼,指着他自己,肯定是靠不住了。”
背着双手,赵牧感受着不远处帝陵内,那股阴冷的气息,心中淡漠。 前些日子庐江的讯息一出,再加上莫天行和血海道那简真人的死讯。 哪怕是将太祖之躯炼化了一二分,那傀儡宗的老鬼,都是心神惊惧,虽说嘴上答应自己信心满满,能将来犯之人尽数诛杀。 但实则,赵牧早就看透了,那老鬼正准备寻个时候,便直接跑路呢。 庐江一战,鄂王和他那侄女一脉暴露出的实力,是个人怕是都得吓破了胆子。 更何况是那阴沟里的老鼠儿? “不过吞了朕的气数,挖了朕的祖坟,你还想走?”
“这可由不得你啊...” 赵牧脚下黑气生出,随后踩踏于虚空,这宫门守卫,竟无一人注视得到他。 待到他往那帝陵之中行去。 一阵寒风,不知为何,从这偌大燕京四处刮起,随后...有一层血色,似乎笼罩在了天幕之上。 “快看,那是什么?!”
赵牧背着身子,在他后方有一个个卫士指着天上的血光与寒风,不由惊呼出声。 听到这沸沸扬扬,在宫内四处响起的一道道声音,青年嘴角轻勾: “借帝王气布天魔血炼阵,十余年筹谋,尽在此刻!”
“只可惜啊...却是无那赵皇玺,不然,手段还能再多几分。”
“但就算只做到这般,也足以更进一步了。”
“结成金丹之后,沟通天地之力,为金丹初期,而更进一步,就是结成法域,法域之内无敌,此则为金丹中期。”
青年一边走着,一边轻喃出声。 而随着他的自言自语。 只见那后方远处,本来惊呼出声的卫士,却随着一阵寒风吹过,全身的气血与生机,都化作为了一缕缕的养分,飘散而出,往那天边大阵涌去。 让得那本笼罩了整个燕京的血色大阵,更加鲜亮了几分。 这一幕,在被这阵法笼罩的偌大京城内,随处可见。 活生生的人,一身生机都被汲取殆尽,转瞬血肉枯萎化作枯骨,成为了肥料,连一声惨叫与哀嚎都未发出。 清晨无光,乌云与血光笼罩着昔日繁华的京都。 如同末日来临,又好似鬼蜮临世。 还有二三百余万人存在的燕京... 顷刻之间,在这血色笼罩下,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改变,彻底变成了一地枯骨如山的死城! 而天边转化的血气,复又被那宫门之内的青年汲取,力量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幅度,迅速增强着。 “凡俗之人,能够带来的收益果真微小不堪,但数量达到了一定程度,也确实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只可惜哪怕是邪魔七道,也不倡导血祭苍生,以众生为刍狗,因此干完这一票,朕算是彻底自绝于天下了。”
“但在朕来看,只不过是一群没有妙法的家伙罢了,真给他们朕的法,一个个的当真能把持的住?”
“虚伪!”
看着手掌上血色脉络隐于体表之下,赵牧昂首,有些冷笑: “可朕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天魔法中,既有血祭生灵,以为助力的大阵,朕又凭何不能拿来去用!”
“用这一城蝼蚁换我一身金丹后期,万寿真君有望,实在是值!”
“左右皇帝也做够了,也是时候换个身份了。”
“什么皇帝?不过是抢来的而已。”
“朕,本就是魔啊!”
“哈哈哈哈!”
一阵通天彻地的大笑声罢了。 燕都,彻底名存实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