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春眉的家在二楼,两房一厅,虽然房间和客厅都很小,但在这个年代,能在县城有这样的房子,那已经算是中上家庭了。
黄春眉看着苏月禾拿来的东西,两包糖果,两包新鲜野生菌,她笑道:“你那么客气干啥?那么多,我们哪吃得完?”苏月禾道:“我分了两份,一份给你们,一份给介绍的那位邱姐……” “你们家就是这样,礼数周到。糖果和菌子,我晚点拿给邱姐。”
黄春眉给苏月禾倒了一杯水,“邱姐今天可忙,介绍了三对都是今天见面,她本来想都安排在一个地方见,我觉得不好,太热闹了,你们想互相了解想多说点话都难,我就跟她说,分两个地方。她带着其他人去锦绣饭店,我带你去青城饭店。这样大家都安逸。”
苏月禾接过搪瓷水杯:“我听嬢嬢您的安排。”
黄春眉之前听邱姐说了男方的情况,邱姐担心梁正烽是为了敷衍他表姐,同时为了完成组织交待的“任务”,才不得不答应来相亲的。 也就是说,这次相亲成功的几率很低很低。 但黄春眉不好跟苏月禾直说,怕苏月禾不愿意去了,又怕她满怀希望地来,最终失望而归。 黄春眉便提前给她打预防针:“相亲啊,总有家庭条件不合适的,性格合不来的,互相看不上眼的,都没关系,要多看几个,多见几个,最后总能遇到合适的。”
苏月禾也不傻,她一听就明白了,春眉嬢嬢不看好这次的相亲。 她试探笑道:“嬢嬢,这个梁同志条件挺好的,你有话不妨直说,没事的。”
黄春眉不好打击苏月禾的积极性:“你自己去聊嘛,我也不认识人家。你长得好看,多发挥发挥自己的优势。”
作为宗门女弟子的苏月禾确实有优势,那就是当她喜欢上一个男人,而对方却不喜欢她时,她可以向对方施加媚术,一般男人中了媚术,都会对施蛊者千依百顺。 但这个媚术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一旦实施,她必须要在下个月圆夜之前跟对方合欢。 所以,她这个优势在某种程度上说,并没有什么用。 苏月禾希望找的对象是真心实意喜欢她的,而不是中了媚术,因为外力而喜欢她。 黄春眉把苏月禾拿来的野生菌放到厨房里,“走嘛,约的十一点,时间差不多了。”
* 从雁北军营开车到县城也就十多分钟,部队特意派了司机,开着吉普送他们这批“老大难”出来相亲。 司机先把梁正烽送到青城饭店,才送其他两个去另外一个地方。 梁正烽下车后,看了眼手表,才十点半,他上二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耐性等待着。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他看见苏月禾跟着一个中年妇人往饭店走来。 梁正烽理了理领子,下楼迎接。 因为时间尚早,饭店里并没有多少客人,他一下楼,苏月禾就看见他了,两人不约而同抿唇相视而笑。 黄春眉反应慢了点,她顺着苏月禾的眼神,才发现一个年轻帅气、身姿挺拔的小伙从楼梯上下来,这精神面貌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她笑着疑惑问道:“梁同志是吗?”
“梁正烽。”
梁正烽猜到对方是谁,忙点头打招呼:“您好,黄阿姨。”
“好好好!”
黄春眉笑得见眉不见眼,“梁同志你好!”
她以前也当过介绍人,但之前不紧张,不知道为啥,今天特别紧张。 “我介绍一下,我介绍一下哈,这是苏月禾同志,月禾,月禾,快来,这位就是梁正烽梁同志。”
国营饭店的前台阿姨都好奇且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看得苏月禾有点不好意思,羞得整张脸,粉黛桃花似的。 梁正烽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打过招呼后,他指着黑板上的菜单,打破尴尬道:“我们先点菜吧,月禾同志你喜欢吃什么?”
他这声“月禾同志”叫的极其自然,黄春眉听得喜上眉梢,这梁同志也没邱姐说的那么难搞嘛。 见两人都面露喜色,黄春眉心底顿时升起希望:“不用点,邱姐昨天已经安排好了,你们上楼坐,十一点准时上菜。”
梁正烽还是问了一声前台:“邱姐点的什么菜?”
营业员:“毛血旺一锅,米饭现点。”
相亲吃毛血旺不太斯文,梁正烽怕苏月禾不喜欢,便贴心问她:“毛血旺你可以吗?可以换你喜欢的菜。”
农村长大的苏月禾并不挑食:“我都可以。”
梁正烽又担心只吃毛血旺,太辣太咸,她会口渴,“那加一份笋丝鸡蛋汤。”
营业员忙说好。 “总共多少钱?”
营业员:“不用您付账。”
这是他相亲吃饭,梁正烽不想占部队的便宜,他瞥了眼黑板,快速算好,把钱和饭票放到了桌上。 苏月禾本来想要抢着结账的,但这么多人围观呢,她抢着结账不太好看,她就站着没动。 黄春眉看出来了,这位梁同志是个讲究人,她识趣道:“你们上楼边吃边聊,我先回家了。”
说着她又小声叮嘱苏月禾:“你们慢慢聊,我在家等你好消息。”
黄春眉目送苏月禾跟着梁正烽上楼去,她认识的一个服务员跟她闲聊:“这两个,长相可真般配!”
黄春眉得意地挑眉:“是般配,我介绍的,郎才女貌。”
如果真的互相看上了,接下来要怎么谈? 梁正烽一看就不可能做上门女婿的,她得想办法劝庄顺兰,放弃吧,闺女嫁的好最重要。 * 二楼阳光和视线都很好,此时,除了他们这一桌,没有其他客人。 昨晚万秀敏夫妇给梁正烽“上课”,提前让他学习怎么跟对象开展话题,才不让人尴尬。 梁正烽平时只是不爱说话,但他情商并不低,特别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 “你妹妹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苏月禾道:“好多了,过几天就可以拆线头。”
梁正烽:“还是到我们部队医院来拆吧,我开车去接你们。”
苏月禾忙摇头笑道:“不用那么麻烦。我爷爷会拆。”
梁正烽有些诧异:“你爷爷是医生?”
“赤脚医生,解放后也参加过培训,这些简单的他都会。”
苏月禾顺着话题问他:“你爷爷呢?你爷爷是做什么的?”
这个话题可把梁正烽难住了。 他爷爷是做什么的? 他爷爷也是军人出身,年轻的时候是他外公的司机兼秘书,个人能力很强,获得他外公提拔一步步升上来。 后来,他外公还选了他爷爷的长子也就是梁正烽的爸爸为上门女婿,成了儿女亲家。 他外公已经走了很多年,而他爷爷也已退休,梁正烽十多年没见他了。 梁正烽给她倒了一杯茶,淡淡道:“我爷爷以前是司机。”
苏月禾恍然大悟:“也是部队的?”
“这都能猜到。”
梁正烽没有直接夸她,但言语里,似乎又都是夸赞,夸赞她聪明。
苏月禾甜甜笑了:“我瞎猜的。”她这一笑,弯弯的眉眼,比那含情桃花眼还要迷人,阳光照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粉嫩细滑,要不是知道她敢自己一个人扛着枪穿越大雁山,他真不敢相信,这是农家女子。 比普通农家女子,更刚烈、更果敢几分。 但这样的她,莫名的让他着迷。 在他眼里,她处处是优点。 他问:“那天看你扛着枪,你会打枪?”
苏月禾点头:“会。我们都是民兵连的,每年农闲要练习打枪。”
“实弹练习?”
“嗯。我最厉害的一次,十发十中,全十环。”
看着她满脸骄傲的模样,梁正烽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他忍住了,只是笑道:“失敬失敬!”
打开了话匣子,苏月禾继续笑道:“我当时是懵的。就那一次,后来再也没实现过全十环。你们平常训练都是在雁北军营吗?”
梁正烽:“不一定,每年都要跟别的部队交叉训练。”
“训练辛不辛苦?”
“演习的时候会辛苦点,平时还好。你们家在岭下生产队?”
苏月禾有些意外:“嗯,在小雁山底下。你知道?”
梁正烽也是知道苏月禾信息后,才留意的,“我那天研究地图,发现我们部队驻地离你们生产队的直线距离很近。”
“不近吧。找我幺妹的时候,我可走了两天一夜。我走路不慢的。”
“最近的地方只有十公里。你应该是在山林里绕路了。下次我带地图给你看。”
苏月禾抿唇笑着点头,他在研究从部队到她家的道路,说明,上次见面后,他就对她有意思了。 而且他说,下次给她带地图…… 下次…… 她在考虑怎么跟他谈入赘的事,该怎么开口好呢。 她还没想好,又听他道:“你普通话说的很标准。”
这山里的百姓,大部分普通话都不好,苏月禾是个例外。 “我妈妈和春眉嬢嬢都是北方迁过来的,我普通话是妈妈教的。”
苏月禾顺着话锋,切入她想要探讨的话题,“你普通话比我的更标准。你哪里人?”
“我嘛?我在北京出生,北京长大。”
梁正烽如实说道。
北京人? 苏月禾的心瞬间凉了一小截,北京人怎么可能愿意入赘? 或者是兄弟姐妹太多?她又问:“你有几个兄弟姐妹?”梁正烽略一沉吟:“我妈就生了我一个。”
苏月禾内心彻底凉透,不禁失望道:“你是独生子?”
独生子更不可能入赘嘛! 她又懊恼又气闷,那种感觉,就像一碗卤好的肘子肉端上来,说整个都给你吃,结果你正要吃呢,服务员说,上错菜了!! 她抬眼看他,他的脸像刀削似的,五官立体,双目不经意地扫她一眼,能把她魂勾走。 是,他是长得好看,人也很好,她很喜欢,但她不能因为他长得好看,她喜欢,就改变初衷啊。 她妈妈,她妹妹,她家的房子在等着她呢。 梁正烽不知道她此刻心里正天雷勾地火般乱撞,他只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妈在我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爸跟别的女人又生了好几个,好像又生了2个儿子2个女儿吧,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已经十一年没回北京了。”
苏月禾愣住,梁正烽这句话信息量巨大,把她从失望的悬崖边,一脚踹了回来。 她顿时觉得特别愧疚,她突然间感受到了,他在原生家庭里,在失去母亲后,那种被间接抛弃的处境。 因为感受不到亲人的温暖,所以,长大后的他才会对自己家人没有太多感情。 不然不可能十多年不回家。 苏月禾脸热辣辣地抱歉道:“对不起……” “我是认真的,我可以入赘你们家,以后孩子跟你姓。”
梁正烽看穿了她的心思,主动化解她的担忧,他眼睛眨了眨,眼神坚定而温润,“苏月禾同志,你愿意跟我处对象吗?”
苏月禾原本就粉扑扑的脸,唰一下,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