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宴把小锅子里的都舀了出来。 灶台边,岁娘转身唤道:“姑娘,炸好了。”
温宴起身过去,交代道:“你先把那碗汤圆装起来,跟油炸皮子一块,给霍大人送去。”
说完,她拿了个漏勺,从油锅里捞上一满勺,倒到一旁沥油。 霍以骁这才注意到,灶台上还有一样吃食。 “给伯父送?”
霍以骁走上前,看了看,跟个小饼子似的,炸得金黄油亮,“你带了多少过来?”
“我包了小一百个。”
温宴取了只盘子,拿筷子夹了六个摆上,交给岁娘。 岁娘一并装进食盒里,提着就去了。 温宴又夹了一个,递到霍以骁跟前:“也尝尝这个,小心烫。”
霍以骁垂着眼,那小饼子几乎是送到了他的嘴边,只要微微低头就能咬住,油炸的食物香气扑鼻。 献宝的小狐狸,笑容里满是期待。 霍以骁却没有低头,这样咬下去,不太合适。 温宴整天对他没几句正经话,胡言乱语的,若是在屋子里,霍以骁也就随她去了。 可这儿是厨房,好几个厨子在。 他真咬下去,像什么话! 那都不算亲近,而是亲昵了…… 霍以骁往后让了半步,盯着那饼子,问道:“这是什么?”
温宴看出了他的避让,没有点破,连笑容都没有变化:“油炸皮子,就是拿汤圆按扁了油炸。”
霍以骁“哦”了声,直接用手拿住了。 刚刚从热油里捞出来的,入手有一些烫,倒也不至于拿不住。 霍以骁咬了一口。 外层酥脆,内里是软软的糯米皮,再之后,猪油芝麻馅儿在口齿间化开。 与水煮的口感不同,却是一样的又香又甜。 “还挺好吃。”
霍以骁点评了一句。 温宴笑容更盛:“你等我会儿,我包得有点多,我再炸一些。”
霍以骁这才想起,温宴刚才说,她包了小一百个。 先前不是说,侯府厨娘们手艺好吗?怎么还要她自己包? 他昨儿就那么一说,没有想到温宴会亲手做。 他知道温宴会,但那是人家每年上元孝敬外祖父的,他那年也就是沾了个光。 而温宴竟亲手包了,还包了这么多。 这小狐狸是疯了吗? 难怪要给霍怀定送。 只他一人,能把肚子给撑破了。 “那也吃不完。”
霍以骁道。 温宴道:“做多了就都分一些,还有大爷的那份,也给隐雷他们尝尝。”
霍以骁把口中的皮子咽下,险些噎着。 暄仔也就罢了,连“隐雷他们”都算在内了,小狐狸真是闲疯了! 温宴手上也没有耽搁。 锅子里换了水,搁在炉子,趁着烧水的时间,把沥好的油炸皮子全部装盘,而后又摁了十几个,沿着边滑入油中。 霍以骁眉头紧锁:“炸也是你炸?”
厨房里的油锅可不是那小锅子能比的,热烟滚滚,皮子下去,噼里啪啦响。 这些厨子也是,怎么能让她掌勺? 万一油溅起来…… 温宴的耳边全是油锅里的动静,没有听清楚霍以骁的话,扭头看过来:“什么?”
霍以骁赶紧摆了摆手,这会儿还分心做什么,真是嫌油不够烫。 温宴把皮子推散,确定不会粘连,又把余下的汤圆都下到水中。 一人,管着两锅,热气腾腾中,丝毫不乱。 霍以骁看着她,蓦然间,想起了霍以暄母亲说过的“烟火气”。 霍家大夫人,出身岭南,与京中的世家千金很不一样。 她曾经说过,过日子,不止是平头百姓需要烟火气,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一样。 她和霍怀定感情好,也是因为他与别的朝廷命官不同,很踏实,有她看重的烟火气。 霍以暄和霍以骁两个半大孩子,根本听不懂这个,烟火气和话本里,修仙之人追求的这种气那种气一样,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而这一刻,霍以骁忽然有一些感悟。 灶台上的这些热气,倒是有点儿意思。 虽然,这种气和霍怀定根本搭不上边。 岁娘送完食盒回来,温宴也忙完了,所有的东西都装好提上,温宴洗了手,跟着霍以骁回去。 没有出太阳,雾气还拢着。 大抵是温宴在边上脆生生说着胡妈妈教她这个那个的,霍以骁觉得,没有来时那么沉闷了。 推开房门,霍以骁看到了百无聊赖坐在桌边的霍以暄。 霍以暄深吸了一口气:“香!温姑娘做了什么?”
霍以骁拉开椅子坐下,视线一扫,道:“你怎么还在?”
霍以暄摸了摸鼻尖。 这家伙嫌他碍事,先前还只是付诸于眼神的嫌弃,现在直白地化作了话语。 “有我那份吗?”
霍以暄只当没听见,扭头问温宴。 温宴和岁娘一面摆桌,一面道:“汤圆和油炸皮子,给大爷备了,一会儿岁娘送过去。”
霍以暄心满意足,冲霍以骁使劲儿眨了眨眼睛,高高兴兴出去了。 温宴留下自己和霍以骁的份,余下的都交给岁娘去安排。 屋里只余下两人,她把一碗汤圆推到了霍以骁跟前。 霍以骁注意到,温宴的手指有些红,他问:“怎么弄的?”
“昨儿搓了一下午的馅儿,今早上又包汤圆,”温宴答得漫不经心,“过会儿就好了。”
猪板油不好搓,需得耐心,才能把其中的筋膜都搓出来丢弃,让馅儿细腻。 霍以骁抿了抿唇,道:“该夸你勤奋,还是要说你没事儿找事儿?侯府的厨娘既这么擅长做早点,你还动手做什么?”
“厨娘做的和我做的,怎么一样?”
温宴道,“骁爷帮了这么多忙,我做一次汤圆而已。”
霍以骁哼了声:“一包包了小一百。”
温宴吃了一只油炸皮子,叹道:“我往年都做的,我外祖父最喜欢吃了。 每年上元,我会包很多,除了外祖父的,还有我父母的,我姨母的。 可他们都不在了,我想做给他们吃的人,都不在了……” 霍以骁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道:“你祖母呢?”
“祖母养生,过节时最多尝两个,”温宴抬眼看着霍以骁,道,“骁爷你看,你喜欢吃,我喜欢做给你吃……” 霍以骁不接温宴的话,夹了皮子,从中一咬。 酥脆、软糯,却没有甜。 他一头雾水地看了眼,内里是白的,不见一点黑。 “漏包馅儿了?”
温宴莞尔:“就是这样的,胡妈妈说,没馅儿的沾白糖。”
霍以骁依言沾了,一面嚼,一面想,没心的,没心的汤圆,没心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