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完常明哭哭啼啼的讲述,除了东万坤之外,在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皆是一副古怪。 有生气的、有失望的、有无语的…… 也有好奇的。 常明嚎啕大哭着,爬到住持和永默大师面前,用力磕头: “对不起主持,对不起师父,弟子知错了!弟子知错了!弟子没有听从师父和住持往日的教导,弟子甘愿受罚!弟子错了……” 在场众人还未缓过神来。 就连一生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住持,也傻站在了原地,脑瓜子嗡嗡的。 “常明啊,你呀你……” 永默大师指着痛哭自责的弟子,怒其不争道,“就算……就算你迫于无奈,你也不能放在你师伯的棺材里啊!”
“弟子知错,求师父不要赶弟子离开……” 常明磕头极响,梆梆梆的。 “够了!!”
东万坤脸爆炸似地发红,胸腔充满了怒气。 他一把揪起常明,面容说不出的狰狞:“刚才你说,那女人让你保管一样东西,是什么!?给老子拿出来!”
“她……她就给了我一个信封,让我不要打开。”
常明哆哆嗦嗦的拿出一件皱巴巴的信,哭丧着脸说道,“小僧也不敢打开看,害怕她要的时候发现封口破损,会跟住持他们告状。”
东万坤一把抢过信封,将封口拆开。 “蠢货!”
一道声音忽然钻入他的耳中。 正在取信的东万坤猛地扭头,阴狠狠瞪着一脸笑意的李南柯,语气冰寒:“你说什么?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李南柯很无辜的摊手,指着对方手里的信封: “我是说,那里面肯定写的这两个字,不信你自己看啊。”
东万坤打开信件。 果然上面写着两个大字——蠢货! “啊!!!!”
男人发出疯也似的怒吼,将手中信笺撕成碎片,全身每一根微细的血管都似被一星火落在一盆汽油上,烧到了每一处。 被耍了! 他这么聪明的人竟然被耍了! 从期望到狂喜,再到懵逼至愤怒,此刻的东万坤只想杀人泄愤。 他五指张开,掐住了常明的脖子,提了起来。 常明吓得脸色惨白,当场尿了裤子。 “东千户!”
李南柯忽然厉声道,“现在常明已经证明,跟山云郡主的案子无任何干系!即便他与鬼神枪有过接触,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你这样滥杀无辜,不太好吧。”
“老子要抓他去审讯,你有什么资格拦我!”
东千户怒吼道。 李南柯笑了:“只要你不是傻子,就知道从常明身上审讯不出任何东西,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你这纯粹是为自己的无能而泄愤!”
“你放肆!”
东万坤没料到此时的李南柯竟真的与他撕破脸皮,气得紫涨了面皮,恨不得把对方扒皮抽筋,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聂缨上前冷冷说道:“东千户,把人放下!”
周围的影卫看到两位头领起了内讧,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站在哪一边。 最终东万坤还是恢复了些理智。 不过为了挽回面子,他对影卫命令道:“搜!把这寺院给我翻个底朝天!任何角落都别放过!”
聂缨蹙眉,想要开口,李南柯却伸出一指,抵在了她的手臂上。 女人看了他一眼,选择沉默。 东万坤将快要窒息的常明扔在地上,不解恨的他又抽出一把属下的刀,把常明心爱的女人直接砍成了几截。 而且还是当着常明的面砍的。 一下又一下…… 常明不敢吱声,吓得躲在李南柯的后面,现在他的心里也只有李南柯才是保护神。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影卫搜查结束了。 除了找到几本《草灯僧人》类似的皇叔之外,其他自然无收获。 东万坤拳头捏着咯嘣蹦响。 当着那些僧人的面,把私藏的皇叔给撕成了碎渣子,对李南柯撂下两句狠话后,气呼呼的带着人离开了。 随着东万坤等人的离开,在场众僧人皆松了口气。 一场风波就此落幕。 原本以为会是一场暴风雨,没想到是这种结果,让人五味杂陈。 “慧海住持,我有些事情需要问常明,你们先忙你们的。至于对他的处罚,你们事后慢慢商量吧。不过我觉得,年轻人犯点小戒没什么。”
李南柯笑了笑,带着常明离开了此地。 慧海住持念了声佛号,看向李南柯的背身带有感激之色,随后让僧人合上棺盖,示意开始入葬永明法师的遗体。 从惊吓懵然中回过神的僧人们,也继续未完成的安葬工作。 … 找了处僻静之地。 李南柯看着双腿还在打着哆嗦的常明,笑着说道:“今天若不是我,你这小命怕是没了,怎么着也得跟我磕几个头感谢吧。”
聂缨离得稍远了一些。 毕竟常明之前被吓得尿了裤子,还带有难闻气味。 扑通! 谁知常明还真跪在了李南柯的面前,磕起了头,磕得比之前对住持忏悔时还要结实。 脑袋瞬间就磕出血了。 不单单是因为李南柯救了他的命,而且还在住持面前替他说了请。 李南柯见状,无奈道:“你这小子还真是实诚啊,让你磕你就磕,是不是以后让你叫我爹也行啊。”
“爹!”
常明喊得敞亮。 李南柯:“……” 聂缨唇角勾起一弯好看的弧度,见李南柯望来,又板起俏脸,保持冷冰冰的模样。 “好了,好了,谈正事吧。”
李南柯没好气的将常明拽起来,问道,“除了那女人让你保管一封信,就没给其他东西?”
“没有。”
常明摇头如拨浪鼓。 李南柯又问:“你仔细回想一下,这几天离尘寺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什么可疑的人出现,用你的光头给我好好想。”
既然救命恩人有所询问,常明便开始努力回想起来。 聂缨美目带着不解:“不是已经证明,何盼君在耍所有人吗?说明山云郡主的遗体,不可能在这儿了。”
“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对。”
李南柯搓着脸苦恼道,“但我想不出那里不对,这个何盼君真的是心眼太多了,太喜欢玩弄心理战术,纯纯有病。”
“倒是有一件怪事。”
这时,常明忽然想起什么,开口说道。 李南柯一怔,眸中绽出亮芒:“快说说,究竟是什么怪事?”
常明挠了挠光头,压低声音:“这两天有两个打扫禅房的师兄弟说,隐隐听到有木鱼敲的声音,是在存放永明师伯遗体的房间内。 而且前日我也听到了一声。 有师兄说是永明师伯的魂还残留着,因为曾经师伯整日诵经敲木鱼,此次肉身菩萨金身未能成功塑成,师伯的魂便不得安宁。 所以,我们才能偶尔听到敲木鱼的声音。 只是听到的人就我们三,师父也不相信,认为是我们在胡言乱语,也就不了了之。”
敲木鱼的声音…… 李南柯双手环抱于胸前,靠在墙壁上陷入深思 “该不会是尸变了吧。”
聂缨提出假设。 “尸变?”
李南柯呵呵嗤笑了一声,“得道高僧也会尸变?那棺盖上贴着的经符难道是摆设?”
“那你说是什么?”
聂缨有些恼。 好心帮对方分析案情,没想到还被一顿无情嘲讽。 老娘不想了! 李南柯瞧出女人生气了,但没打算安慰对方,想了一会儿说道:“走,再去看看,说不准真的是尸变了。”
回到小院,发现棺木已经被抬放进了大坑内。 几名僧人已经拿着铁锹开始掩盖了。 “稍等一下!”
李南柯忙上前阻止了几人,对一脸困惑的慧海住持说道,“住持法师,我想再检查一下棺木,可否给个方便?”
“又来?”
永默脸色难看。 想要开口,但慧海住持却抬手阻止了他,苦笑道:“都已经如此了,再检查也无妨。”
永默看向棺木,神情黯然,深深叹了口气。 生前半生安逸修佛。 不曾想死后却不得安稳。 “多谢住持,此外还请你们离开这里。”
李南柯又提了个更多分的要求,“不过请放心,我不会损害永明法师遗体的。”
“好。”
慧海住持点了点头,便带着众僧人离开了。 很快,小院内就只剩下李南柯和聂缨二人,以及一副棺材。 气氛,倒莫名有些阴森起来。 聂缨推开沉重的棺盖,仔细观察着里面化为干尸的和尚遗体,甚至用灵力进行探查。 李南柯则盯着棺内陪葬的木鱼看。 他俯下身子,想要拿起木鱼,却发现被特制的胶粘在了上面,包括其他物件也粘在棺内,摆放的极为规整。 估计是害怕抬棺的时候会将物件挪动,破坏了规格,所以把物件都粘在上面。 李南柯便用手去触摸。 仔细摸索后,他发现这个木鱼比平常和尚敲得材质要更独特一些。 似铺着一层薄软海绵。 而且摸起来带着几分潮气。 “敲木鱼……敲木鱼……” 李南柯手指屈起,轻轻敲了几下,虽然受潮,但声音依旧清脆。 此时聂缨也检查完了尸体,冷着脸道: “一切正常。”
李南柯没有吭声,闭上眼睛努力思考。 他将自己代入何盼君的角色,开始推理对方做这些的动机和目的。 无数假设和结果被依次推翻。 “等等,心理战术!”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李南柯猛地直起身子。 他先是左右看了看,似在找什么东西,然后又跃出坑外,抓起树下一把湿黏黏的泥土,回到了棺木前。 聂缨一脸迷糊,不明白对方在干嘛。 李南柯对准了木鱼,用力捏紧手中的泥土,一滴浑浊的水珠从握拳缝隙中缓缓坠落。 铛~~ 清脆的木鱼声响起。 水珠渗入了木鱼中,只残余些许泥土痕迹。 李南柯愣愣站在原地,在聂缨茫然的眼神中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哈哈哈……” 男人趴在棺木上,用力拍打着边缘,笑的越来越大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女人特么在跟我们玩心理战术!哈哈哈!笑死人了!”
看着男人癫狂的样子,聂缨莫名打了个寒颤。 感觉这家伙变得有点恐怖了。 不等她询问,李南柯又抬头环顾着四周,伸出大拇指,高声道:“佩服!真的佩服!何盼君,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 之前那个林皎月,跟你没法比!你是大师! 可惜,你不该让我掺和进这个案子的! 我知道你就在暗中偷窥着我们,没关系,今天就让你看清楚,什么才是人外有人,天外有人!”
“何盼君在暗处?”
听到李南柯的话,聂缨心下一惊,急忙查看四周。 “不用找了,这女人伪装技术很强。”
李南柯淡淡道,“你知道她为什么要玩这一出把戏码?”
聂缨这次识趣的没有分析,保持沉默。 “何盼君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喜欢和人玩心理战术,但这类人有个最大的优点和缺点,那就是喜欢赌!”
李南柯说道,“她假扮鬼神枪,戏弄你,戏弄东万坤,吓唬常明……然后摆出棋子,请我入瓮,来与我对弈! 这个女人好赌,真的太好赌了。 我问你,冰棺唯一能隐蔽且安全运送的地点,只有离尘寺。 无论你怎么推演,离尘寺是存放冰棺的唯一地点! 既然大伙儿都知道是离尘寺,都会来调查,那她该怎么做,才能让离尘寺洗脱嫌疑,才能将大家的视线转移出去。”
聂缨听得脑袋都炸了。 好在李南柯并没有给她脑袋爆炸的机会,一字一顿道:“那就是,主动吸引我们来调查!”
“主动吸引我们调查?”
聂缨懵了。 这是有多大的心理素质,才敢这么玩啊。 “只有我们主动搜查过了,主动确认过了,才会把离尘寺筛选出去!因为人,总是会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判断! 而东万坤,就按照她设定的剧本,把离尘寺翻了个底朝天! 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你说他以后还会来搜查离尘寺吗? 李南柯凝视着棺内的干尸,“所以,山云郡主的遗体,就藏在离尘寺内!”
聂缨恍然在听天书一般。 “可东万坤都已经把寺院翻了个底朝天,还能藏在哪儿?埋在地下?这么大的动静,寺院这么多人肯定会察觉的啊。”
聂缨忍不了了,把内心的质疑全都说了出来。 她觉得,对方把她当傻子一样看待。 “你说的没错,但有一个地方,东万坤并没有搜查!”
李南柯重重拍了下棺木,“他只是看了一眼。而这一眼让忽略了最该搜查的地方!所以,山云郡主就在这棺内!”
聂缨懵了数秒,急忙在棺内继续搜查。 可除了干尸和陪葬物品,依然没有可以隐藏其他遗体的空间和暗格。 “你脑子犯病了?在哪儿?”
聂缨铁青着怒视对方。 李南柯无语了,只得再抓起一把黏湿泥土,挤出水滴落在木鱼上,提醒道: “现在明白了吧,常裕听到的敲木鱼声,就是这个! 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话吗?山云郡主的遗体是否可以离开冰棺。 你告诉我,她的尸体上覆盖着一层冰,哪怕离开了冰棺也会长久不腐败。 既然是冰,终归会有融化的可能性。”
“水滴声!”
这一刻,聂缨终于明白了。 她的目光渐渐挪移到了那个极为沉重、且厚宽、构造独特的棺盖上! 原来, 是在这里! “来吧,山云郡主!让我李南柯带你重见天日!”
李南柯一手托着棺盖边缘,用力掀起。 然而,棺盖纹丝不动。 “力气太小了……” 摆了中二pose的李南柯尴尬的笑了笑,示意对方来。 聂缨努力抑制住激动的情绪,运起全身功力,双手牢牢抓住边缘。 随着一声娇喝,沉重的棺盖被翻转过来。 一具被细长如蛛丝的白线牢牢黏在棺盖上的女人尸体,赫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女人尸体被薄薄的冰层所覆盖,挂着些许水珠。 “好美……” 李南柯呆望着女尸容颜,喃喃轻语。 来到这世界后,李南柯见到过很多美女。 有飒爽英姿的冷歆楠,有娇俏可爱的孟小兔,有童颜纯真的‘偷鹅少女’,有冷若冰霜的聂缨,还有那妖媚动人的‘春香楼娘们’…… 但眼前这位郡主,却给了他一种别样的魅力。 眉若远山,雪颈玉白,相貌身段不输于任何一人,似媚又纯,似纯又艳…… 有着一股子缥缈出尘之感。 总有种雾看花、觑不真切、如虚如幻的感觉。 “可惜如此佳人却已香消玉殒。”
李南柯不无遗憾的叹了口气,旋即又扭头高声道, “何盼君!你应该还有其他计划吧,如果不想被我破坏,一个时辰后,白云酒楼!”
四周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李南柯唇角勾起,也没再说什么,对聂缨说道:“郡主的遗体找回来了,功劳你拿去,记得我之前的条件。”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聂缨眼皮一跳,冷声问道。 李南柯笑容掺有几分森寒,淡淡道:“那就看何盼君是否愿意和我合作了。”
…… 白云酒楼。 依旧是二楼熟悉的厢房。 李南柯翘着二郎腿,悠哉的吃着面前一叠花生米,不时还哼着小曲儿。 此刻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 聂缨已经带着山云郡主的遗体回去了。 小兔子昨日遭遇了新魔物后,便报告给了冷歆楠,现在正忙着四处寻找其踪迹。 房间内静悄悄的。 窗外的夕阳余辉红的像火,染红了天角。 也不知过了多久,甚至李南柯都没反应过来,一阵香风吹来。 桌边赫然多了一道纤美的身影。 依旧是那身白裙,头上戴着遮掩面容的斗笠。 女人将酒壶放在桌上,倒了一杯出来,衣袖轻轻滑落,纤致玉白的皓腕似染着玉琢般微带透明,足见女人肌肤的娇腻细润。 “李兄,有没有觉得咱两是天生一对啊。”
何盼君摘下斗笠,将酒递了过去,笑盈盈的说道,声音也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