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急匆匆的入殿见皇帝，大总管求见他，连忙给他比了个手势，让他稍安勿躁。殿内，太医给皇帝把脉，斟酌着用词，话说的留有余地，开出了添加许多灵药的方子。宫女端上了煮好的药。每次服用完药，陛下都能感觉舒服点，就好像他还能病怏怏的拖很久。东风本身就是大夫，不用太医说，都知道皇帝如今的身体状况是怎么回事。如果不瞎折腾，他这具身躯便是活到八十八岁都没问题，无非是痛苦些。南征北战留下不少暗伤，阴天下雨骨头疼，寒冬腊月脑袋疼，天气闷热呼吸痛，这都是避免不了的，年轻时候遭的罪，年老了总要找上门来。可他是皇帝，他总认为自己可以解决世上一切问题，就连身体上的疼痛都能解决。文晏的药让他飘飘欲仙，但那不是飞翔，是堕落，但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只是结果不一样。东风掐着手指算日子，以皇帝的身体状况，拖拖拉拉也就三年好活，全靠奇珍异宝撑着吊命。其实就算不用大夫，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陛下的命长不了，但他们还会高呼着万岁齐天。权力面前是没有真话的。“三郎，你入宫来做什么？”
皇帝刚服用完药，满嘴的苦臭之气，眼眉耷拉着，毫无精神。大总管端来了花茶给他漱口，他漱完口吐在了另一个茶杯里，脸色好了许多。宫女知趣的上前接走，太监点燃麒麟托顶的香炉，一种甘甜的香味散发出来，熏散着殿内中药的味道。东风的鼻子敏感，不仅没有觉得舒服，反而觉得两种气息混杂在一起，又苦又甜，十分恶心。“父皇，您点将，让魏国公在西蜀地带集结，不知是何用意？”
“就是你想的那样。”
皇帝的身子向后靠，大总管用软垫给他垫了两层，调整了舒适的姿势，他身子向后靠，疲惫的闭上眼睛。西蜀不安分，小动作不断，西蜀的都护多年前曾是陛下的心腹，时过境迁，斗转星移，人心易变。处在那种地方，说一不二，只会培养人的野心勃勃。皇帝求稳，只要西蜀明面上安分，定量进供矿石和草药即可，然而这一两年，西蜀看朝廷不稳定，背地里也开始施展了许多小动作。所以，这次的西蜀之行，是陛下设的局。西蜀的都护府暗戳戳的搞独立，恰好文晏在这个时候说昭贵妃诅咒他，他干脆顺水推舟把人弄过去。一来看九公主和都护府有没有联络，二来拿他们当诱饵。都护府丢失了重要的文件，得知皇亲大臣秘密潜入，如今正忙着杀人灭口。当然这也陛下计划里的一环，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情，皇帝正大光明的发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父皇，那一行人里有我大周的忠臣良将，也有我的血亲妹妹，把他们扔在西蜀，对他们的安全置之不顾，儿臣于心不忍。”
东风一撩衣袍，跪在地上，叩首道：“儿臣自请前往西蜀，必能让都护府俯首称臣。”
“俯首称臣做什么？”
皇帝骤然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声音像老鸹在叫：“朕就是要让他们反！”
东风猛地抬起头来。皇帝说：“西蜀地方险峻，人难安分，总有不臣之心，他们的硬骨头要一鞭子一鞭子抽下去，迟早能抽软。这场仗迟早要打，因为他们会忘记战争的惨烈，朕得帮他们想起来。这场仗朕帮你打了，你将来就不用打了，好好做你的仁德之君吧。”
“那九妹妹他们该如何自保？”
“听天命吧。”
东风的瞳孔骤然收缩，难以接受：“陛下，这不是天命，这是您的命令。”
大总管着急：“殿下，陛下才服了药，需要静心休养。”
皇帝没有生气，抬了抬手，让众人都下去。室内恢复的寂静，这是一场君臣谈话，也是一场父子谈话。“当初秦王谋反的时候，你是不是提前知道？”
皇帝一上来，就问了一个诛心的问题，用一个平静的口吻问他的儿子是否忠诚。东风可以撒谎，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但陛下会信吗？有时候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怎么想。“这个问题应该绕在父皇心尖很久了吧，父皇能问出来，给儿臣一个回答的机会，儿臣感激涕零。”
东风直视着陛下：“儿臣知道，儿臣进宫一来想保护父皇，二来想在父皇跟前立功，三来恐有诬陷兄弟罪责不敢上报。将父皇置于险境，请父皇降罪。”
皇帝不以为然笑了笑，只是平静地说道：“儿呀，你是善良的人，恶一点没关系的，朕会觉得欣慰。须知，怒目金刚菩萨低眉，那和尚庙里还有罗汉僧。所以你舍弃朕，朕不伤心，如今你也舍得他们吧。”
东风断然道：“儿子心里过不去，他们是为了我才去的那地方。”
皇帝娓娓道来：“你的心当然会痛了，朕的心也会痛，人心都是肉做的，痛就痛吧，凤凰，做君王不能怜惜自己。就算是痛苦也得做下去，这就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