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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阿九不哭,哭了就不好看了(1 / 1)

杨柳岸,清风习习。那白衣女子手执一枚黑子,静静地看着青石案上的棋局,思忖着棋路。一子落下,不偏不倚,刚好落在格子中。龙袍男子忙是抓住她得空的手,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她,缓声道:“小堇,他命数已尽,你何苦搭上一条命。”

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轻甩开他的手,带着一脸的讽刺,厉声质问:“花花,倘若不是他,你如何登上这九五之尊?”

男子听着,黯然地低了首,长手垂下来,良久,他再次抬了眸子,看牢了她,期盼性地说着,“若你去了,必要回来。”

他是这一国的皇帝,是九五至尊,是万人之上,却是用这般乞怜的语气,这般渴求的眼神,说得那样小心翼翼,细心谨慎,生怕一个不慎,一个不小心,就让她改了决定。女子淡淡收回了手,藏进了宽大的袖袍里,她撤开了对他的目光,倾然转身,不答允,不拒绝,只安静地朝前走,慢步地朝前走,像灌了铅一样,那一步一步,走得僵硬,走得生然,却也终究是,走到那紫衣男子的身侧。玉手抬起,伸出,抓上冰凉的缰绳,五指紧握成一团,绳子一紧,马蹄声起,凉风在她耳畔徐徐地吹过,吹起她的长发,长发飘摇,吹起她的衣袂,衣袂翻飞,却,吹不起她的心。她的心,太过厚重,太过沉痛,几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那龙袍男子默然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放长了目光看她,看她缓慢地离去,看她踏上马鞍,看她策马远去,看她,走向另一个男子的身侧。眼眸子里突然泛起一阵的酸涩,突然泛红,突然落泪。也许,他与她,此生,便就这样了吧。西沉。一座富丽堂皇,轩昂壮丽的宫殿内,一片寂然,一片冰寒,成百上千的宫女,太监,毕恭毕敬地跪在冰冷的石砖上,跪成一排一排,颤抖着承受那俊美男子的怒火。那男子屏着怒气,静静地坐在龙榻旁,修长好看的长手搁在床沿上,五指关节紧握得嘎吱作响,俊秀的眉目死死地狰狞,眼上泛着浓浓的忧心,和那隐藏在眉宇之间,冷冷的寒意。他静然坐着,安安静静地低眉看着榻上的男子,只那愈发显得平静的神色,才愈发教人后背发麻。他依旧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衣袍上纹着的龙案栩栩如生,犹是那绣在胸膛前的龙眼,愈发是褶褶生光,愈发在此刻显得讽刺。顷之,他轻笑一声,冷冷转过头去,看向那满宫殿里跪着的人,凛冽的目光一一扫视,良久,撤回了目光,五指抓上那男子冰凉的手掌,笑容森森,他淡淡地道,“彻儿,你若去了,我定让他们一个个,都为你陪葬。”

“哥。”

那榻上的男子反握住他,咳嗽了几声,脸色就显得愈发的苍白,他喘着气看他,紧抓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道,“我的毒我知道,莫再要迁怒于他人。”

“与其养着这一群废物,倒不如杀掉的好。”

公孙肃轻轻抚着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道,“彻儿你放心,你的毒,一定能解。”

“一定能。”

他说着,再次加深了语气说了一遍,那样笃定的话语,安慰他,也安慰他自己。言毕,公孙肃对着他宽心的笑着,再一次转了头,恰是看见那白衣女子盈盈地走进檀木门内,在那络珠帘旁站定,直直地看着他。她有那么一瞬间,以为那穿着龙袍的男子就是他了。可也仅仅只那一瞬间,因为下一秒,她便瞥见那长长的帐幔里面,躺着的男子。眉目依旧俊朗,依旧清晰,却不再对她勾起唇角,浅浅笑着。公孙肃凝了凝神,定定地看着她,随之,那紫衣男子缓慢地从她身后走出来,对他微微一笑,然后拱手,幽幽地道,“我是贺之铭。”

他听着,紧抿着的唇瓣终是咧了开来,迅速抽出了手,起了身,什么话也不说,只静静地站在一旁,对着那紫衣男子淡淡颔首。贺之铭会意,也不多说话,迈了步子走到床榻边,长手伸出,摁着他的经脉,轻眯着眼听着脉象,那舒缓着的眉心渐渐地皱了起来。他静静把着脉搏,探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良久,他移开了手,继而探过去摸着他的脖颈,细细摸着。那站在一旁的男子紧紧握着手,仔细地注视着贺之铭的神情。邢九堇努力平静着情绪,慢慢抬着脚步走过去,看着那男子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的生机,她轻皱了皱眉,别过头去,指腹抵开眼角的晶莹。片刻之后,贺之铭移回了手,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起身,抬了眼看向那白衣女子,又撇开了目光看向公孙肃,整个气氛顿时间变得异常的沉重,闷然,轻着声道,“这毒罕见,而他又中毒颇深,极为难医。”

语毕,他低垂了眉,而后对着那那龙袍男子说道,“扶他翻身,让我看看伤口。”

“嗯。”

公孙肃点了点头,接着安静走过去,长手轻轻地揽着他的肩膀,贺之铭揽着他的腰,背对着之后,公孙肃接过那董晨晨递来的剪子,慢慢地剪开那伤口外边的一部分,那箭头刺得深,又沾有毒性,导致腐蚀了旁边的衣衫。那一寸裸露的肌肤,被箭头染得已经发了炎,伤口狰狞狼狈。贺之铭眼望着那伤口,手指探上去,轻轻按着那寸肌肤,然后俯身下去,指腹隔着一层衣衫,触到了那根折断了的箭柄,急声道,“准备白纱布,剪子,烈酒,清水,心火。”

“晨晨,快去准备。”

公孙肃听着,忙是回头对那白裙女子说道。“是。”

董晨晨静静颔首,随即迅速寻了那几物来,整齐地放在床榻边的桌案上,满目忧心地看着那男子。贺之铭仔细地看着,手指摁着那层薄薄的衣衫,稍一用力,便是连着一层皮肤也生生地掀了起来,露出狰狞的伤势,触目惊心。“酒。”

他无暇回头,只往后伸了手,待触到那玉瓶之后,立刻缩了回去,倒在那伤口上,嘶嘶地腐蚀着肌肤,那榻上的男子闷哼一声,大手死死地抓着床沿,手上的青筋暴起,闷闷地唤了一声,“阿九。”

“公孙。”

邢九堇听着他喊,眼上的泪再控制不住地落了下去,泪湿衣襟,泛滥成灾,她咬着唇,半跪在他的床榻下,努力地睁着眼看着他,泛红了眼眶,她把他的手狠狠地从床沿上扳出来,然后握上去,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呜咽地唤着他道,“公孙,阿九来了,阿九来了。”

公孙彻握紧了她的手,拼尽了全力握着,唇角却浅浅地笑了起来。“剪子。”

贺之铭把那酒搁回案子上,接过她递来的剪子,放在心火上烤了片刻,又伸向那伤口里的箭头,竟就那样硬生生地夹出那箭头来,渗出的血渍染红了那男子的全身。公孙彻闷哼着,紧握着她的手,却又突然地慢慢松了去,轻轻地握着。邢九堇握着他,扣着他的五指,仰起了头看着那房梁,可是那泪依旧是源源不断地流下,他竟是对她如此好,在那般痛苦的情况下,也生怕他握紧了她的手,生怕她会痛。那白衣女子嘤嘤地哭着,哭得愈发烈了起来,她不断地喘着气,慢慢地平息着情绪,滴滴的泪却打落在他手背上,灼灼的温度。他轻抬了手,抚开她眼上的泪水,对她幽然的笑着,施施然道,“阿九不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不哭,不哭。”

她呜咽着回他一个安心的笑,手指擦着泪,却是怎么擦也擦不完。紫衣男子细心地替他清理着伤口,接过那素白的纱布帮他轻轻地包扎,然后又慢慢地把他扶回了身子,让他躺在榻上,贺之铭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从榻上慢慢地起身,走到那珊瑚长窗下,静静看着那缕缕飘出的龙涎香。邢九堇慢慢地坐到床沿上,玉手伸出替他掖好被角,手臂却被他一手抓住,轻轻地抓着,努力地睁着眼看她,邪魅地笑着。“贺公子,彻儿他的毒……”公孙肃深看了那榻上的男子一眼,而后轻轻迈着步子,走到贺之铭身侧,对他拱了拱手,轻声问他。“他中的毒,毒性很深。”

贺之铭微微偏了偏头,定定地看着他,然后严肃地道,“此毒要解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过程颇为复杂,药材也十分难寻。”

“不论多复杂,多难寻,只要有一丝希望能够替他解毒,孤就算倾尽一切,都会找到你要的东西。”

公孙肃注视着他,深深地看着他,定然道,“我这一生从未求过任何人,但今日,我想求你,请你尽你的全力,去解他身上的毒。”

“哪怕你不说,我也会尽力而为。”

贺之铭听着他的话,微微笑着说,而后轻轻转了目光看着那白衣女子,又笑得苦涩。只因,他是她在乎的人,那么,他必会,竭尽全力救他,只为博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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