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筠有点慌了。
他下意识捡起了地上的文书,脱口说道:“你简直胡闹!你我有儿有女,你不在傅家相夫教子,去往何处?”纸上白纸黑字,把断绝夫妻关系的意愿写得清清楚楚,这么多年来,傅家怎么对待傅夫人的,傅筠心里门清,可傅夫人从未提过合离之事,这也助长了他的胆量,认为她绝对不会想离开傅家,也认为她一个弱女子不敢走出傅家。 但如果这次她也只是虚张声势,怎么会写出如此决绝的文书来? 而且她还拿出了这样一番阵仗! 傅筠抬眼看着端坐在上首的傅夫人,只见她完全不同平日的温婉顺从,此刻俨然是个手腕老练的当家夫人,坐在上方,周身皆是威严。 傅筠心里愈加惶恐,其实早在回来的路上,他就预料到会有一番风雨,这次柳氏她们实在是干的太过分了,上次他就警告过她们,没想到才过了几天,她不但又冲傅真下手,而且还把杜三夫人也拖下了水来! 她们要是不想活了,尽管去死,别拖着他呀! 因此傅柔即便伤成那样,他也只是回府后才让人去请大夫,保住她不死而已。 今日他亲眼看到杜三夫人是傅真救下来的,那么这件事情他无论如何还得联合傅夫人母女才能摆平杜家,所以他也没打算替柳氏他们求情。 可他万万没想到,傅夫人竟然劈头就给他了一份合离书! 他怎么能和离? 他们要是和离了,傅家怎么办? 他的前程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不由分说扑了上去:“你撒火也得有个度!夫妻这么多年了,说散就能散吗?!……” “傅大人止步!要是敢冲撞我们太太,我们可不客气!”
傅筠还没到达傅夫人座前,站在傅夫人身后的张成杨彤已经嗖地蹿出来挡在了他身前。 两个人如同一座山,瞬间将近在咫尺的傅夫人,如隔在了山海之外。 “你这个贱人!”
傅老夫人尖着嗓子上去,指着傅夫人鼻子:“你一个商家女嫁到我们傅家,是修了八辈子的福!要不是凭那点家底,你哪来的福气当官太太? “如今倒跟我们算起账来了!你要滚便滚,别挡着我儿子另娶个大家闺秀!”
傅夫人当即一声冷笑。 傅筠则气得冲他老娘一声大吼:“您给我闭嘴!一边儿呆着去!”
傅老夫人愣了! 她养了三十多年的儿子,从来没有对她大声说过一句,也没有违逆过她一次! 他竟然让她闭嘴?! “你这个不孝子!你要反吗?!”
傅老夫人甩了傅筠一句响亮的耳光,以更尖锐的声音指着傅夫人骂起来:“你这个扫把星,你这个祸水!你搞得我们母子反目,我傅家真是,真是家门不幸!”
傅夫人双目如电:“的确是家门不幸,但傅家的不幸是从你开始! “如果不是你上梁不正,又岂会养出这么个下梁歪的儿子?! “哪个顾体面的婆婆,会容许儿子在外头养外室?生一堆庶子庶女?哪一个知廉耻的婆婆,会接受一个柳氏这样的破烂货进门?又有哪一个有脑子清白的祖母,会放着嫡出的孙女不管不顾,却把那来路不正的庶女当正统?! “你还有脸动辄就拿‘傅家人’来拿捏我,殊不知这个傅家人,我不想当了! “傅筠,这些年我为你们傅家,为你,都忍的够多了,你若还是个人,便痛快地了结了此事!”
说到末尾她啪的拍起了桌子,桌上杯盏跳起来,傅筠母子也跟着震跳了一下。 傅筠咬牙:“我知今日柳氏她们惹怒了你,你是打是罚,我也由你便!你却拿着和离二字来要挟我做甚?!”
“听你这个意思,我要打罚柳氏,还得经理同意?”
傅夫人冷笑,“既然不肯和离,那来人啊!即刻把柳氏拖去万花楼给卖了!”
“你——” “我可是当家主母,难道卖一个侍妾还做不得主?”
傅筠才开了个口,傅夫人的眼刀已经射了过去。而与此同时,原先由傅筠花十两银子请回来的泰山馆的两个徒孙应声走进来,拖着一早就被丢在角落里的柳氏往外走。
柳氏尖声大喊:“老爷救我!”傅筠急得转圈,连自己请来的两个护卫如何竟听了傅夫人的使唤也顾不上管了,只管冲上前:“家丑不可外扬,杜佳还在等着给说法呢!柳氏是有罪,你打也打了,还要罚便罚,她已经为我们傅家生了三个儿女,你若将她送去万花楼,将来那三个儿女就不要名声了吗?!”
“那三个儿女关我何事?”
傅夫人冷笑着,望着他又道:“他们又关你何事?”
傅筠听到这里倏然一顿:“你这话什么意思?!”
傅夫人便又从茶几上那一大堆的纸张中间抽出了几张丢给他,顺带还有两个男人用的荷包扇套之类,也丢到了他脚下! “这是今日从柳氏屋里搜出来的,你看看这些可是你的东西?如果不是你的,那我就劝你好好想想,一个为你生过了三个儿女的女人,为什么手头会有这些东西? “它们是哪来的?何时来的?又是怎么来的?以及,为什么到现在还留在她的身边?”
傅筠在这一串的问话里,脸皮一点点变白了,又变紫了,他缓慢的转向地下,身子渐渐开始颤抖! 这些话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在刮着他的脸,那纸张上的字迹,还有荷包套套的款式花纹,每一个都是那么陌生,却每一个都能看出来跟它完全不相干的使用痕迹! 傅夫人什么意思,他还能听不出来吗?! 他突然间转向柳氏:“她说的都是真的?这些东西是你的?”
柳氏打从看到傅夫人丢出这堆东西时起,就已晒糠似地在颤抖,她拼命的摇着头:“不是,不是……” “那为什么这上面有你常用的胭脂香?”
“是她陷害我!”
柳氏嘶哑着嗓子指向傅夫人:“是她栽赃!”
傅夫人朝着门外击了两下巴掌:“把人带进来!”
说完她又看向柳氏冷笑:“你怕是忘了我已经跟你交手六年,怎么会猜不到你会抵赖? “趁着人手足够,我就以这荷包上的绣工,还要你留下的那个不明不白的地址为线索,找到了这么个人。”
说完她转向傅筠:“人早就已经在外头等待了,也已经招过供了。现在,我让他们当着你的面,好好地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