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忠孝对沈麟寄予厚望,有教导和培养的意思。沈麟当然能感受到老头释放的善意。聆听一位大佬的教诲,这种机会很难得。好歹沈忠孝,也是宦海沉浮三十年的政坛高手。学着些,没坏处。出去找到梁自忠,沈麟安排道。“家主大人要上京,可能复起有望了。”
“我需要在这边呆三天,老梁找个客栈住下。”
“其他人,都回去吧。顺便,给夫人报个平安。”
沈忠孝要带走的东西很多,装满了一艘三桅大船。沈家有自己的水运生意。船只不少,自然不需要另外去雇。南下京城封丘,其实走陆路,不过六、七百里。马车七八天必到。水路则从沈家集门口的沁水,东行二十多里,到安定进入黄龙江,继续向东。然后在澶州转南下的大运河,最后进入黄河。再西奔封丘,确实挺绕。然而,这个时代,水运有着无与伦比的运输优势。动不动就是几千上万担的大船,纵横江河湖海。一船的货物,你用重载马车去拉。一车也不过拉走二三十担,得需要多少马车折腾?沈忠孝很忙。每天晚上,能抽出一个时辰,教导沈麟就不错了。说是教导也不尽然。还不如说,两人在书房秉烛夜谈呢。老头基本上,把他这三十年的为官经历讲了一遍。从县令到知府,再到一省督抚,最后是户部的侍郎。如何施政?如何安定地方?跟当地的世家大族,如何合作或斗争?如何在朝廷风雨中屹立不倒?最后又是如何被阉党赶回家养老的?讲到得意之处,老人家会喝杯小酒乐一乐。说到失利和颓败,他也忍不住破口大骂。慌得沈麟和沈思思好一顿安慰。其实吧。沈忠孝活到五十多岁,也需要倾诉。他并不是死板的告诉沈麟怎样怎样。哪些是对的?哪些又是错的。非要如何去做?才算正确?沈忠孝的大半生经历,就是一本成长史。我说你品,以史为鉴。你沈麟能领悟多少,就看你自己。就这份待遇,也让诺大的本家年轻人羡慕不已。说是本家,当然不止沈忠孝三兄弟。他们只是掌权的嫡系。旁支还有十几家呢。光沈家大院,就居住了一百多人。整个沈家集。一万多人,一半儿都是姓沈的。这中间,有多少亲疏程度高于沈麟的?没有一千,也有三五百吧?这其中就有沈麟从没见过的二伯。也就是沈毅的亲爹。这位以前在外县当过官。由文转武。凭着举人的身份,担任过县尉之职。不过后来受到大哥沈忠孝的连累。丢了官。据说沈忠信闭门读书都快八年了。那时候,沈麟才十一岁出头。就算祭祖的时候见过,也记不清样子了。再说,又不是每年祭祖,人家都邀请他来。此时,那位神秘的二伯。沈忠信整跟老三沈忠儒喝酒赏月呢。“老三?听说你跟咱们沈家不世出的大才子,闹得不愉快?”
大才子?还不世出?沈忠儒不屑的道:“就凭一首《水龙吟》歪词?”
“你们这些学问精深之人,是不是太捧那小子的臭脚了?”
他其实跟沈麟一样,童生试都考不过。最后才放弃读书,转而打理沈家的生意。沈忠信呵呵笑道。“那《水龙吟》可不是歪词,说是千古绝唱,也不夸张!”
“反正呀,咱们老沈家,文人骚客出了无数。”
“还真没一个的诗作,可堪一比的。”
“我不行,大哥也一样,呵呵!”
沈忠儒不以为意。“诗词乃小道,这不是大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么?”
“我就奇怪了,连谈三个晚上,他就这般看重那小子?”
“我觉得吧,年轻一辈,还得看你家毅哥儿。”
“大哥这般偏心,老二你就没意见?”
两兄弟碰了一下瓷杯。沈忠信摇摇头笑道。“你呀,也不必激将。““二哥我呢,还没兴趣跟一位小辈争长论短。”
“大哥的做法,其实没错。”
“咱们当年,还三兄弟相互扶持,共克时艰呢。”
“下一代人,总不能靠沈毅独木支撑吧?”
“你家的沈栋、沈梁又不愿意读书。”
“唉,局势越来越坏,咱沈家,也青黄不接了呀!”
两人一时间,有些沉默。过了一会,沈忠儒却嘿嘿一笑。“老二,如果你的那番谋划……”“慎言!”
沈忠信连忙低声喝止。“哎哎哎,你这张嘴……就算要说,也得等咱们的书呆子大哥走了再说嘛!”
沈忠儒依然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他向来如此。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头脑一热,就付诸行动了。他才没有老大老二这般所谓的谋定而后动。犹犹豫豫,忒不爽利。生意场上,不够果断,汤都喝不上。“好吧,沈麟那小子脾气硬,可弄出的好东西,还真不少。”
“你听我说……”“知道厉害了吧?那家伙可能还改良了织布机……”“据传,他还在烧炼精铁……”“哪一样,对你今后的大事,没有帮助?”
……同时,大书房里,烛光摇弋。沈忠孝叹了口气道。“沈麟呀,你不愿意跟老夫离开安定这个小池塘。”
“真真可惜喽!”
“未来呀,你的麻烦,恐怕少不了。”
“有些事情,老夫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去管而已。”
沈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咱能不说的云山雾罩么?到底什么麻烦?“大伯,你不会是说?三伯沈仲儒吧?”
“前些天,他想买我一种刚弄出的技术,被小侄婉拒了。”
沈思思在一边冷哼道。“那算啥麻烦?三伯就是个直肠子,没啥心机。”
“等爹爹离开老家,咱们二伯出山掌权,嘿嘿……”“你的苦日子,那才难熬呢!”
沈麟诧异极了。“哎哎,我就纳闷了。思思,我没得罪二伯呀?”
“我跟他,也从来没有交集。”
“他总不会因为我跟沈毅拌过几次嘴,就问罪于我吧?”
自家亲兄弟,有些话不好说。沈忠孝想了想,才叹道。“你二伯这个人呐,本性不坏,心胸也没那般狭窄。”
“就是他吧,啥都想捞到手里,掌控欲太强!”
“功利之心,也是极重。”
“当初若没老夫插手,他怕是,就跟阉党沆瀣一气啦!”
这下沈麟明白了。感情沈忠信丢官。是你这位亲大哥,在背后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