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大搜查开始了。
县城四门紧闭,衙役和官兵们拿着彭强的画像,来到县城的大街小巷,开始驱赶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要把他们全部赶回各自的住处后,逐户进去比对搜查。 本来喧嚣嘈杂但也还井然有序的大街上,突然间鸡飞狗跳、混乱不堪起来。 那些起早贪黑、艰难谋生的店铺老板、伙计以及街边的小摊小贩们在衙役和官兵们的威逼下,开始手忙脚乱地关门闭户、收摊回家。 街上的人们呼儿唤女、乱作一团,急匆匆地各自赶往自己的住处。 面对衙役和官兵们手中明晃晃的刀枪,人们不敢讲出自己的不满和怨恨,只有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 坐在县衙公事房里的朱桓心里焦虑不安,他琢磨着朱勇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接到了薛文举的通知,有所准备,但是稍有疏忽,就会大祸临头,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他没有理由出去,主动过去更是惹火烧身,这让他心里更是焦虑烦躁。 就在他心里七上八下、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衙役来到公事房,说县令大人在后面书房里等着见他。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应该不会是朱勇他们的事情,但又心里没底,一路忐忑不安地跟着那个衙役来到书房。 进到书房,他看见县令刘景坐在书桌后面,正在看一本书。 他赶紧躬身施礼:“属下见过县令大人。”“哦,小朱来啦。”
刘景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书卷,指着书桌前面的一张椅子,对他说道:“来,坐下说话。”
待朱桓施完礼坐下后,刘景轻声问道:“好久没有找你聊天啦,叫你来就是想和你聊聊,没有别的事情,最近家里还好吧?”
“有劳大人牵挂,属下家里一切安好。”
朱桓赶紧站起来回话。
刘景挥挥手,叫他坐下:“小朱啊,你不用拘礼,你和崇儿打小就是好朋友,你叫我伯父就行,这是我们叔侄二人私下里聊聊天,不用讲究那么多礼数。”刘景口中的崇儿是他的独生子刘崇,比朱桓小两岁,两人在一起读了几年私塾,性情相投,关系一直很好,前几年刘崇因为家里的田产无人打理,回到了砀山县的老家。 朱桓听刘景这样说,想起他对自己这几年的关照,心里有些感动,赶紧说道:“好的,伯父。”
“这就对啦。”
刘景那布满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接着说道:“我就崇儿这么一个儿子,见你们自小交好,互相称兄道弟的,我心里很高兴,也早把你当做是自己家中的一个孩子啦。”
朱桓看着刘景那张疲惫憔悴的脸,眼眶已有些湿润:“这几年伯父对侄儿的照顾,侄儿一直铭记在心。”
“哎~”刘景叹息了一声:“也谈不上什么关照,你在衙门这几年,对我的帮助也很大,你是个有才能的人,是频繁的战乱掐断了你科举的念头,你在县衙里干个小书吏真是屈才啦。”
朱桓赶忙谦虚地说道:“侄儿连科举功名都没有考取,哪里敢当得一个才字。”
刘景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有些话我也只能跟你说说,现在的朝廷根子上已经烂了,科举也早就变成了豪门权贵们那些子弟们的游戏,就算像我这样千辛万苦考上功名,还不是在这小县城当了近十年的七品县令,毫无升迁的希望。”
“是啊。”
朱桓跟着感叹了一句。
刘景接着说道:“很快我这个小县令也要当不成啦,州府里的同僚偷偷告诉我,因为这次大兴帮的事情,我很快就要被免职了。”朱桓:“啊,您有那么多的同科好友,可以去活动一下啊。”
“不用啦,免职对我来说其实是件好事,现在朝廷宦官当道,民生凋敝、民怨极大,节度使们各怀异心,迟早会天下大乱,那时再想全身而退都不可能了。”
刘景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伯父看得深远,侄儿感佩!”朱桓由衷赞叹。
刘景关切地问他:“我免职回乡以后,你还打算留在县衙吗?如果要留,我会给接任的同僚打招呼,让他关照你。”“伯父,其实我早就计划了一件事,本打算安排好以后再向伯父辞职的。”
朱桓干脆地回答道。
刘景笑着说道:“好,我早就知道你胸怀大志,不甘心做个小小书吏,计划好了你就放手去干吧。”朱桓稍稍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向刘景透露一下自己的想法和现在面临的困难,看能不能得到他的帮助。 朱桓认真地看着刘景:“侄儿想请教伯父一个问题。”
见刘景轻轻点了下头,他没有绕圈子,直接开口就问:“我发现朝廷和节度使对待私盐交易的态度截然不同,朝廷严查私盐,节度使们却不闻不问,这是怎么回事?”
刘景目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我大概知道你想做什么了,不过我还是会回答你,朝廷和节度使关系很微妙,盐税是朝廷收取,与节度使无关,而且私盐泛滥影响的是朝廷税收,对这种削弱朝廷的事情节度使们不但不会管,暗地里其实还很高兴。”
听了刘景这番话,朱桓更加证实了自己制定的那个计划的依据是正确的。 他站起来对着刘景弯下腰来,深深一揖:“伯父,我确实是想做这方面的事情,但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外出帮个朋友,想请伯父成全。”
刘景没有马上搭话,想了一会,然后大声叫门外值守的衙役进来,让他去捕房把王班头叫过来。 那个衙役离开后,他叹息了一声:“哎~,你有志向是好事,不过你选择的这条路太过艰难,风险很大,你可千万不要大意,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就到砀山县来找我和崇儿。”
朱桓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侄儿将来一定会报答伯父扶助之恩。”
正说话间,王班头来到书房。 刘景用手捂头:“我今天头痛得厉害,我让小朱代我出去巡查大搜查的情况,你带几个人跟着他,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谨遵县令大人谕令!”
王班头应答一声后,马上跑去前院召集人手去了。
朱桓感激地看着刘景,正想说些什么,刘景不待他说话,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出去。 朱桓也不多说,对着刘景深深鞠了一恭,然后转身出门而去。 王班头和几个衙役正在前面等他,见他出来就跟在他后面,一起走出衙门。 朱桓装着很随意的样子带着王班头等人往县城东街那边慢慢走去。 街道上空荡荡的,除了衙役和官兵外,没有其他什么人。 衙役和官兵正拿着彭强的画像,顺着大街小巷挨户敲门,进去盘查里面的人员。 朱桓一路上装模作样地代表县令大人向这些衙役及城防营官兵们问候着,很快他们就走到了东街。 这里的衙役们还在检查街面上的住户,还没有进到附近巷子里检查。 他看见有两个神策军士兵站在离四通巷不远的路口,满脸不耐烦的神情看着那些忙碌的衙役们。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注意,满脸堆笑地朝着那两个军士走去。 “两位军爷辛苦啦!”他热情地招呼道。
两个军士侧过头来瞟了他一眼,转回头去,没有理会他。 王班头有些生气,也为着讨好朱桓,大声说道:“这是代我们县令大人前来看望大家的朱书吏,请你们放尊重点。”那两个军士这才转过身来:“嗯,是县令派来的人又怎么啦?”
朱桓拉了一下正要说话的王班头,然后依然满脸堆笑地说道:“看两位军爷这么辛苦,我是想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
其中一个军士一撇嘴:“当然辛苦啦,你们衙门才派来这点人,都一个多时辰了,你看他们才搜了多少家,要说帮忙,多派点人来就是帮大忙了。”
朱桓想要的就是这句话,他故作深沉地点点头:“这位军爷说得也对,是应该加派人手,要不然真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然后他回头对着王班头说:“王班头,麻烦你去旁边那些兄弟们手上拿几张画像过来,我们干脆也帮着他们清查旁边这些小巷子,早点忙完,大家也好早点休息。”
王班头看他这样说,也不好说什么,过去找街上的衙役拿了几张画像过来。 那两个军士一看,脸色也和悦了许多:“就是嘛,多点人盘查大家都轻松多了。”
“是的,军爷和我们一起去吗?”
朱桓笑着点点头。
两个军士对望一眼,其中一个说道:“我去吧。”然后跟着他们几个人,一起走进了四通巷。 他们顺着小巷,敲开巷子两边住户的门,拿着彭强的画像进去检查。 很快,他们就来到朱桓家老宅那里,在前一家搜查的时候,他就在远处看到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 “聪明!”
他心里暗暗赞了一句,他知道肯定是薛文举离开时从外面锁上的。
他们来到门前,见大门上着锁,朱桓又装模作样地推开一条门缝,看里面房间也上着一把锁,回头说道:“都是锁着的,应该是间空房。”那个神策军军士也学着朱桓推开门缝看了看,点点头:“走吧,下一家。”
他们顺着检查完四通巷,接着又转到下一个巷子,到他们盘查完附近几个巷子已到傍晚时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