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琴被小孩儿的声音刺的老脸一红,“那啥,咱不是真要饭,就是听说村里要搞个学校,现在不是缺老师吗?我家大媳妇可以,初中生呢。”
她并没有说张秀莲初中只念了一年,反正也不重要,初中生教这些啥也不明白的小娃,够得很。赵队长看了一眼倚在门边的叶兰亭,见对方不说话,只好硬着头皮搭腔,“老师这事,村里都跟我汇报过了,人选都定好了。”
“凭什么?沈家沟的事让外人做主,那沈家沟改成她一个人的村算了。”
张秀莲没有点叶兰亭的名,只是眼睛一直朝她看,生怕大家不明白她的意思。赵队长尴尬的摸出自己的烟斗,把烟叶裹好装进去,等到烟雾慢慢从烟斗升起来的时候才缓缓开口:“前头沈家沟老会计出车祸,好长时间都找不到老师,队上不是没想过办法,但另外几个村都不愿意一起接收。”
后来沈家沟还想继续念书的孩子分散着在不同的村里上学,每天来回要走三四十里的山路,学校管不起饭,孩子们天天吃的都是冷饭。即便是这样还是有孩子每天都去上学,直到前不久,一个小姑娘翻山的时候一脚没踩实,掉了下去,连个尸体都找不回来。队上凑了些钱,想帮着沈家沟找个教书先生,但钱不多也不稳定,再加上沈家沟地处大山深处,有学问的都不愿意来。这事过去这么久,终于有个人愿意为沈家沟的孩子考虑,重新把学校办起来,还出钱出力,把最难解决的师资问题也办好了,万一因为徐琴婆媳,事情办不成,沈家沟的孩子还不知道要继续过这种艰难求学的日子过多久。到时候他可就是整个大队的罪人,就算老了死了也要被后人戳脊梁骨的。想到这里,赵队长磕熄了烟叶,沉声道:“这事还真要叶知青做主,因为沈家沟学校办起来,都得仰仗她。”
听到队长的话,徐琴和张秀莲直接傻眼,小女娃娃能干什么?她还办学校?不就拉了几个不要钱的当老师吗?张秀莲心下一合计,“不就是不要钱当老师嘛,我也得行。”
徐琴被大儿媳的话吓了一跳,连忙想找补,没钱干活咋可能,话还没说出口,张秀莲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徐琴看着大儿媳,抿了抿嘴唇,把话都咽回了肚子,她有时候是真看不明白张秀莲的想法,但她人精,除了好吃,其他很多事看的都比自己远。“不止,办学校除了老师,书、本子、笔哪一样不要钱?”
“啊?”
婆媳两人齐齐惊叫出声。好半天徐琴才回过神,“这些要好多钱才得行吧,她出钱出力,图啥子?”
赵队长用舌头顶了顶自己坏掉的大牙,试图用痛觉把眼泪赶回去,一个大男人红个眼睛太丢人了,“她能图啥子,沈家沟一个穷山沟沟,粮食也没富余,你说她图啥子。”
这件事别说张秀莲一个嫁到那边的人不理解,就连徐琴这个土生土长的沈家沟人都不理解。听赵队长的意思,这办学校叶兰亭花了不少钱,还免费当老师,为的就是让那群山娃子念书?从小她妈就跟她说,要嫁个县里的,离开沈家沟,走的远远的。可惜她个子越长越高,媒婆介绍的男人一个个都没她高,县里男人好面子,她又高又壮,遗传的也全是爸妈的缺点,根本没人看得上。年纪越拖越大,无奈之下才嫁给了同村的何老大。她走不出沈家沟,她的儿子女儿总要走出去,所以这么多年家里的钱都被她牢牢把在手里,想的就是去县里给大儿子买个工作。叶兰亭一个知青,来沈家沟不应该是心不甘情不愿,逮着机会就要跑回去的嘛?还办学校、当老师?她就是不想去田里干活!“你咋个就是咋个?她一个知青能平白拿那么多钱出来?”
张秀莲显然也和徐琴的想法差不多。在她印象里,叶兰亭就不是个大方的人,偶尔请冯经慧吃些糖还舍不得给她尝尝味。这么一个人,一下拿这么多钱办学校一定有问题。赵队长也懒得解释,“这么着,我们这会儿要去县里取东西,你们跟着来。”
何家的儿媳妇、孙媳妇在队里都是出了名的会算计,以前大家都觉得乡里乡亲的就不计较。后来徐家老二两口子被泥石流卷走,尸骨都没留下一点,头七还没过,徐琴带着人家孩子就来队里讨房讨地。这种人就算把事实摆在她们面前,也不会相信会有叶知青这种不图回报的人。他以前听过叶知青的事,总觉得一个姑娘家家的干不出这些荒唐事。果然,这才多久,人家就闷声干了件大事。他看人的眼光还是这么准。赵队长有些得意的朝徐琴她们看了一眼。婆媳两人被他突如其来的骄傲搞得莫名其妙,但依旧很默契的挽着手朝车走去。徐琴才不管他真的假的,她上次去县里还是老大结婚那会儿,要是真的她就去县里看看,要是假的就去县政府找大官做主。“我可是孕妇,坐不了后边的翻斗,得坐前头。”
张秀莲边说着话还摸着肚子。叶兰亭有些好笑,即便她和徐家人不对付,也不至于在这些事上为难一个孕妇。冲赵队长点点头,翻身上了车斗。赵队长有些奇怪,这个小女娃娃看着娇娇弱弱的,但是人还挺好相处,结果徐家婆媳一直找事,她还能忍让。那为啥当初沈家沟的人都说这女娃子人不行?果然传言不可信,以后要让他婆娘别跟哪些人学这毛病,带坏家里的小娃娃。车斗不算高,叶兰亭翻上去并不费劲,赵队长年纪稍长,但常年劳作,身体素质并不比年轻人差。只有徐琴,她这两年一直偷懒,越来越胖,平时去山里摘野菜都气喘吁吁的,爬上爬下也就没那么灵巧。见叶兰亭没有帮她的意思,赵队长轻咳一声,“老婆子,你推何家的一把,我在上头接到。”
“来了。”
赵队长的媳妇可是把刚才的一出戏看的明明白白,张秀莲这德行当初还想嫁她小儿子,她赵家可不是收破烂的地方。越想越气,手上也不自觉用力,后来徐琴人是上了车,但几乎是摔上去的。“你这人。”
“对不起,我手上没轻重!”
她嘴里道着歉,语气却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轻蔑的看了坐在副驾的张秀莲一眼,抱起小孙子转身走回院子。赵队长看出来自家媳妇是故意的,但也不想多说什么,只能催促司机师傅赶紧开车。一行人晃晃悠悠朝县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