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蔓儿和小七买好了东西,就从青阳镇出来,顺着官道,走回三十里营子。青阳镇的这条官道,从三十里营子穿过,然后往南,距离南山脚下约半里路,与另一条东西贯通的官道形成一个丁字路口。 官道从青阳镇进入三十里营子,有一处地方比较开阔,也是村中很多人平时爱聚集的地方。路的东侧,是一座土地庙,是村里众人集资建起来的。这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庙门一侧是敞厅,另一侧是三间门房,进了庙门,第一进就是大殿。有左右厢房,也供奉着佛像。再往里走,第二进就是僧人的禅房、禅房后面还有一块菜地。 在土地庙斜对过,官道的西侧,则是一家杂货铺,也是三十里营子唯一的一家杂货铺。铺子虽然不大,但是麻雀儿虽小,却五脏俱全,例如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等等家常用的东西,都是齐备的。 连蔓儿心里记得要替周氏买酱油回去,因此进了村,就先到杂货铺里来。 杂货铺门口拴着一匹高头大马,连蔓儿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这种马他们这里也是不常见的,据说马是管制物资,只有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才有。这里常说的马车,实际上拉车的大多是骡子。 推开杂货铺的门,正对着的就是高高的柜台,柜台后是货架子,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类货物,柜台前的空地上,摆放着三两张长凳,从冬到夏,总有三五闲人坐在凳子上谈天说地。 今天依旧是如此,只是往常谈天的人们这时却都只望着柜台前的一个汉子。 那个汉子看穿着打扮,就不是本地人。他买了一大坛酒,又买了好些五香花生和点心,最后拿了一块银子来结账。 连蔓儿听见屋里人的抽气声。 掌柜的姜三有些颤巍巍地接了银子,用牙咬了咬。 “怎么着,还怕大爷给你的是假银子?”
那汉子粗着嗓门道。 姜三连忙弯腰陪笑,叫他媳妇拿等子称了银子,又找了那个汉子几个铜钱。那汉子接了铜钱,往外就走,连蔓儿忙拉着小七往旁边让了让。 那汉子大步走出门去,将东西放在马背上,然后骗腿上了马,吆喝了一声就打马走了。 杂货铺中的人这才都缓缓收回了视线。 “这可真是有钱的主。”
一个人砸吧着嘴道。 村中人来杂货铺,打酒多是一两二两地打,最多不过一两斤。买别的东西也是如此,所以杂货铺每天多是几文钱的买卖,很少有人会拿银子来结账。 “大地方来的,又是去大前山的。”
另一个人就道,似乎这样的客人并不是第一个了。 “打二两酱油。”
连蔓儿就走到柜台前,仰着头说道。柜台有些高,她的脑门刚好和柜台平齐,要稍微踮起脚尖才能将手里的铜钱和酱油罐放在柜台上。 “这不是连家的蔓儿和七郎吗。”
姜三媳妇笑着招呼道,一面就收了铜钱,将柜台一块木板打开,从柜台里面走了出来。 酱油缸很大,柜台里面摆放不开,因此在杂货铺柜台外面靠着墙角放着。 姜三媳妇从柜台上拿了酱油罐子,走到酱油缸旁边,揭开木盖子,从旁边的一个架子上,取了个漏斗下来,插到罐子口里,又从旁边拿过一个木勺。 这个木勺,一端是个小小的桶,勺子把约有半臂长,每一勺就是一两。旁边还有大些的木勺,是半斤一个的。 “你家酱油这么快就吃完了,前两天是七郎来的吧,打了半斤那。”
姜三媳妇一边和连蔓儿姐弟说话,一边从酱油缸里舀了酱油往漏斗里倒。 “这是给我爷和我奶打的酱油。”
连蔓儿就解释道。 “连老四家的几个孩子都能帮家里干活,又都是顶孝顺的。”
就有人说道。 “你们家那个酸菜作坊,一天能挣不老少钱吧。”
有一个好事的扬声问道。 “都是我爹和我娘管着,赚钱啥的我也不知道。我听我爹跟我娘说,挣不挣钱是小事,让街坊邻居们能挣几个手工钱,贴补贴补家里,就不算白忙活。”
连蔓儿就道。 “连家四哥和四嫂那那是厚道人,原先没看出来,现在看着,还是有大本事的人。”
就有人道,还冲着连蔓儿和小七笑了笑。连蔓儿看他面熟,似乎他家里有人是在酸菜作坊里干活的,也回了一笑。 “三婶,刚才那个人不是咱们村里的人吧?”
连蔓儿就问姜三媳妇。 “不是,咱村里哪有那样的人。这两天,老板娘可发了,这样一个主顾,就顶平常卖两三天的货。”
不等姜三媳妇说话,一个人就笑着道。 “哪有那么邪乎。”
姜三媳妇白了那个人一眼,将漏斗和木勺都放了回去,又将酱油罐子交给连蔓儿。 “好好拿着,路上别撒了。”
连蔓儿和小七从杂货铺出来,走了两条街,就到家了。 “快把酱油给咱奶送过去,刚才催了。”
连枝儿正站在西厢房门口,见连蔓儿和小七回来了,就说道。 “哎。”
连蔓儿就想进屋先放下篮子。 连枝儿接过篮子,向上房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在连蔓儿的耳边道。 “先把酱油送过去,别进屋,省得奶多心。”
“二两酱油,咱还能偷吃她的?”
连蔓儿切了一声,果真连门槛也不进,就抱着酱油罐子往上房来。 “咋才回来,要等你,黄花菜都凉了。”
周氏板着脸道。 “孩子给你跑腿,你咋一句好话没有。”
连老爷子坐在炕上,瞪了周氏一眼,又冲连蔓儿笑着招手,“蔓儿,外面冷吧,上炕暖和一会。”
周氏接了酱油瓶子,又打开盖子,仔细地查看了一番,这才将酱油瓶子递给旁边的赵氏。 “往菜里加一勺。”
周氏嘱咐赵氏,“别加多了,看见好东西就没够。”
赵氏低眉顺眼地答应了一声,就抱着酱油瓶子出去做饭。 “爷,外面不冷。我先回去帮我娘做饭,一会再来陪你说话。”
连蔓儿就向连老爷子道。 “好孩子,去吧。”
连老爷子笑道。 连蔓儿回到西厢房,一家人正在听小七说话,一边看她们买回来的东西。 “这肉馅都剁好了,可省事了。”
张氏先看到剁好的肉馅。 “张大叔正闲着,就给咱把馅跺好了。”
连蔓儿道。 “咋还买了烧鸡?”
连守信看着连枝儿取出来的油纸包问道。 “爹不是说镇上蔡记的烧鸡好吃。带的钱还够,就买了。”
连蔓儿嘻嘻笑着答道。 “小七过生日,咱大家伙跟着打牙祭。”
五郎呵呵笑。 “就你会花钱。”
张氏虽然这么说,但是并没有责怪的意味。说起来,在某些方面,张氏和连守信还是很宠自己的孩子的。 连枝儿舀了半盆温水,让连蔓儿和小七洗手,就让她俩上炕坐着。 “蔓儿,这骨头先用一半熬汤,一会下面条吧。”
张氏就和连蔓儿商量,“剩下那一半,晚上再熬萝卜汤,吃饺子咋样?”
“行啊。”
连蔓儿笑着点头。张氏和连守信还有一个优点,他们并不因为身为父母的身份,就凡事自己做主,相反,他们更愿意征询孩子们的意见。就比如饭菜安排这样的事,也是有商有量的。连蔓儿之所以能这么好的融入这个家,与他们夫妻的这个优点有很大的关系。 连蔓儿坐在炕上,就将在镇上又遇见了吴玉贵,还有小沈屯那边要修庙的事都说了。 “那是好事。”
连守信说了这么一句,就没再说什么,显然是觉得这件事和他们的生活没啥关心,因此并不关心。 “再过些天,家家户户的酸菜就该下来了,咱跟武掌柜定的那个约,也该到期了,这酸菜作坊就得停了。”
张氏一边和面,一边说道。 “可不是,赚了这些天的钱,也够了。”
连守信道。 张氏似乎是有些不舍,不过也点了点头。这夫妻俩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贪心,容易满足。 “这些天挣的钱,足够咱过到明年这个时候的。 往年没分家的时候,一大家子,不算大哥那边,也花不上这些钱。”
连守信道。 “我知道。”
张氏道,“我就是想,到时候咱就闲下来了,怕不惯。”
“娘,要不,咱发豆芽卖吧。”
连蔓儿道。 “豆芽?”
张氏想了想,“咱这酸菜是卖个缺,豆芽可不缺,镇上每天都有卖的。”
“娘,你说的不错,可还是有人买豆芽啊。”
连蔓儿道,“就咱村里,几百户人家,每天咋地也有十斤的卖头。”
“那倒是。”
张氏认可道。 从镇上回来的路上,连蔓儿在心里已经将发豆芽的成本和利润都算好了。 豆芽是三文钱一斤,黄豆在市场上的价格是九文钱一斤。一斤上好的黄豆,能够发五到八斤的豆芽,当然这与发豆芽的技术和天数有关。一般情况下,发好豆芽需要六到七天的时间。 “娘,你发的豆芽的手艺那么好,咱就按发七斤算。一斤黄豆,咱就能挣十二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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