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御这时伸手向外一拿,自远处有一个东西飘飞而来,落入他手中。正是方才白朢手中的那一枚玉石,也即是那一枚启印残片。其人亡后,这东西便即留了下来。 这里关键所在,就是这“启印”了。 因为白朢、青朔为人曾经一同参悟启印,虽然这两人不能利用此物,但是却外感于“我”,并且由此得见了天夏种种。 而意落气到,气至神存。所以白朢、青朔二人之神气,或者说“上我”之神气实际上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不再存于此世之中了,而在天夏却还是可以寻到的。 只是他本是自天夏而来,现又立在此世之中,所以无从感捉。唯有他出得此世,重归天夏,方能将那一缕“上我”神气收摄,从而补足道法之缺。 有了这番思量后,他当即扯开阵幕,再是见得英颛、师延辛、姚贞君三人,并谢过三人相助。 三人与他交谈了几句,因见此间再无事,便都是遁光离去了。大阵之中只剩下张御一人。他却是并没有离开,而是把袖一挥,再转大阵,蔽去了外间之扰,重新回到了阵枢之上坐定了下来。 他心意一动,随着一道宏大光幕腾升而起,映照天穹,那大道之章就已然显于身周。 他目光下移,落在手中那枚玉石之上,意念才是落去,气息便与之有所共鸣,过了一会儿,大道之章上的“启印”有光芒渐渐亮起,似再是补全了些许。 而他手中那枚玉石表面看着无有什么变化,但本来存在的那一点灵性却是因此而少失了。 他也未将此丢弃,而是收入了袖中。 再是得了这一枚残印,他感觉到启印之上有了更多的变化,他默默感应了一会儿之后,思绪却是不禁又转到了斩杀“上我”之事上来。 此番斩杀“上我”之法,虽然他再半途之中引入了许多玄法同道入内,并还请得同道相助,但归根到底,仍旧是依循着求诸真法的“上我”之道来走的。 因为哪怕他是一个真法修道人,到了道化之世中,也一样是可以利用采取引入外部势力的方式令同道相助自己,使之一同对付“上我”的,这也是因为天数存有一线生机之故,不然从力量上对比根本没可能胜过上我,也就不用去争了。 所以从此刻看,至少他走到今天,所行之道大体上与真法并无什么太大区别,只不过手段稍有差异罢了。 然而他修是玄法,所求之上法与真法必然是所不同的,可这个不同到底是差别在哪里,就连五位执摄都是难言具体。 可他自冥冥之中能感觉到,自己应该还能做些什么,并且能做得更好。这才是事关于自身道法的真正关键之所在,他应该将之找了出来。 做为玄法开道之人,这一切都需得他自己去寻,自己去找,是并不会有人过来提点告知他的。 他站起身来,在原地走了几步,思索了一下,却是渐渐理出了一些头绪。 无论玄法还是真法,道法还是相通的,正如他以往一路行来所求之法,都是依循道理,都是依附在大道之上,所以无论怎么走,都能由此迈过去。 这两者真正不同之处在于,真法是唯争唯己,所以从外感开始,就是不停与外我争杀,直到完成唯一。 然而玄法是不同的。玄法讲究的是兼容并包,以众道为己道,追逐的是信念上的共同,而非只是力量上的同一。 他这一念转过来,忽然一点灵光从脑海之中闪过,像是瞬间抓到了什么。顿在原地片刻之后,他霍然开朗,快步而行,再次到了阵枢之上,盘膝坐定下来。 其实有些道理不是他以往没有想到,而是自身不到这一步,不知真正变化如何,那就是凭空之想,难作证实。 真法还能参照前人所行之路,他就只能自己摸索,可玄法他作为开道之人,固然能得开道之好处,但同样也需经历开道之磨砺。 方才他心中浮出一念,这一次“上我”被斩,而必得他回去天夏之后,再能补得完全,这当中有一段空白,也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此时他若是视自身为“上我”,事实上,在消杀了白朢、青朔之后,还未得回归天夏,还未曾完成功果之前,他就是此世之“上我”了。 有“上我”,那么就可以有“外我”。他可利用启印主动去外感外寻,从道理上说,他可以利用这一缺隙,再引一我而至,从而补得这“外我”之神气! 而这一“我”看去乃是“空中生化”,不知道从何而来,不知道从何而出,所以这本来只是道理之上所能行得通的,事实上却是无可能见到的。 可是他有大道之印,借着代表着“己我”的启印之助,只要是道理上所能允许的,条件又是在符合的情形下,那么便是能够推动并做成的。 说来道化之世同样是无中生有,而此举又隐隐然暗合此番玄机。 而这一切并非结束,待他回至天夏之后,还可以再取白朢、青朔神气,由此可在原本道法堪比完满的地步上再进一层! 只是他心中,这等做法乃是寻天地之缺,而万物诸物从来运转不休,时时在变动之中。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做不成了,自己不能等待下去,不然机会可能会错失,他必须眼下就开始着手,无有多少犹豫迟疑的机会。 所以本来这个道化之世没了“上我”之后,他应该是可以在此间坐道长远,直到把道法变化一道上的不足全部弥补回来的,而现在却不得如此做了。这也是天理循环,有一得必有一失,两者之间只能取其一。 但是他没有多少迟疑,道法变化这些可以往后再慢慢修持,道法完满却是更为紧要。 前者只是向内而求,发掘自身对敌之能,可后者却是弥补缺弊,使得自身道法有更为广阔之上限,比较起来,那自是要求后一种了。 他此刻思绪一敛,当即运转启印,利用天机这一线有缺,向外感应而去,似是许久之后,从空无之中便又有一我而现,并向着此世落来。 由于他启印运转之中,向外放开一切,所以只是一瞬间,其便落于他神寄之地中,但却并没有世身落于世间。 他心中顿有所悟,此来之我虽是“外我”,也就是其是事实存在的,可因为没有世身,那就是又望之不见的,如此既不与世道运转相逆,又不与道理相悖,可谓万化大道,玄妙无端,自守其衡。 那一缕我之神气落至他神寄之地后,可谓停也不停,直奔他所在而来。 他凝神看去,行得此法,这里也不是真的全无凶险的,要是“外我”与他之间道念不合,免不了又要一场斗战杀伐。 若是斗战失败,或许他亦会就此而消亡,这也是天机的最后一步阻拦。 要是真法,那么该是消杀此我,拿取神气,可他修得乃是玄法。玄法争得不是一力,争得乃是一念,若是两者道念相同,那么自可汇于一体,而不是分彼我之争。 需知如今求上法诸世皆崩,唯有天夏和那道化之世此二世尚在,如今他为上我,现又得照外我,那么不是映我之我,就是天夏之我,而无论哪种外我道念都是与他相同的。两者神气无疑可以合同一气,一如白朢、青朔二人交汇神气一般。 故是此刻,他没有做任何反应,任得此气到来,并一下冲入了他自身神气之中,并轰然合于一处! 这两股神气彼此合抱,好似天然合契,没有半分隔阂,就像原本分开部分的又重新汇聚,再又融合在了一起,同时又各种道理玄妙一并映现出来。 世间大阵之中,张御正身感觉到一股力量灌入身躯之中,霎时身外心光大放,那光芒冲上穹宇,映照满天,举世皆见! 而在这一刻,他可以看到,整个道化之世似是凝固了起来,而自己似正与此世远离而去。这是因为在此世之中,他自身道法越是完满,便越是会离世而远,随即他听得一声声悠悠磬钟之响。 张御这时一睁目,发现自己正坐于清玄道宫之中,前方鼎炉青烟袅袅,似他从来不曾离开。他沉吟片刻,于心下一唤,唤出了大道之章,而后观去启印之上,并将之推动,刹那间,一股神气自空无中来,落入了他那神寄之所在,并与他神气相合一处。 此正是白朢和青朔之神气,此神气无论多寡,只在于有还是未有。随得此气被他完全收纳进来,一道道不知从何而来,投落到身上。 与此同时,一股神异玄妙之感亦从心底下泛起,并有道理在被不断悟出,道法之上缺弊在被他不停斩杀,每去得一缺,便补得一全,使之渐渐趋向完满。 此刻听得一声蝉鸣,一只灿烂星蝉从他身上飞出,挥舞有若银河的双翼,围绕着他旋空飞转,而他身下云芝玉台自行浮现起来,随之有渺渺玄音传出,星光云雾涌出大殿,映照入清穹云海。 在此声势持续许久之后,他眸中神光徐徐收敛,又将气意一收,顿有片刻,便发声吟道:“修法修心唯修己,道化玄名又一机,斩却诸我见真我,始知人意载天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