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个，青鱼姑娘，我没什么手艺，唯独腌咸鸭蛋的本事拿得出手，这是腌好的鸭蛋，你们拿着，路上吃！”
一个盘着妇人头的女人挤上前来，怀里抱着用红纸封起来的坛子，作势就要塞给青鱼，青鱼记得她，这女人是王家娘子，前段时间她夫家和孩子全都染了鼠疫，当时是青鱼给她的孩子喂得药。“不用不用，鸭蛋太贵重了，王家娘子你拿回去吧！”
青鱼都愣住了，要知道，在这个时候，咸鸭蛋可是属于荤菜的，放在了寻常人家里，可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的，而且王家娘子家里本就贫寒，买这些鸭蛋想必花了不少钱，于是她更加不敢收下了。看到这，虬彦算是明白了，当时远远看见一个人招手，一下子跑来一群人，他还以为是来寻仇的呢，真是虚惊一场，听到动静的沈妙楚也从马车里跳了出来。可谁知，见到沈妙楚，百姓们更加激动了。“沈大夫出来了，是沈大夫！”
“活菩萨啊，沈大夫真是活菩萨！”
“沈大夫是大好人啊！”
“多谢沈大夫！”
很多种声音高喊着沈大夫，有年迈的声音，也有被父亲高举在肩上的孩子稚嫩的呐喊，有年轻女子温柔的轻唤，也有上了年纪的老妪的哽咽，很多只手伸到沈妙楚面前，上面的掌纹仿佛也跟着高喊声谱写一段赞歌！沈妙楚竟然有片刻的恍惚，不知怎的，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那个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梦里，在梦里，她身着华服，顶着高高的凤冠，站在高台上俯瞰自己的子民，底下也是数不清的人头，他们高喊着自己的名字，他们摇旗呐喊，他们击鼓高歌，所有人都翘首期盼，因为自己是他们的希望！那个名字，是什么来着……她愣住了。看见她呆住的样子，虬彦只以为沈妙楚是被乌泱泱的人群吓住，一把拽着她的手她拉到身后，大声说道，“多谢诸位的好意，不过还请诸位先安静，听老夫一言。”
在棚户里时，虬彦虽然蒙着面巾，但由于他眉骨上方一直蔓延到脸上的狰狞刀疤，所以即使很多人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也对这道疤痕有所印象，于是，大家都知道，虽然这位身材魁梧的大人看起来穷神恶煞，其实心肠还是挺好的。虬彦站出来说话，堵在路上的百姓们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说完，虬彦回头望了眼沈妙楚，见她回过神的样子才安下心来，不过沈妙楚还不是最要紧的，虬彦伸出手安抚性的拍了拍马的脖子，方才乌泱泱的百姓们从街巷里窜出来时，可是把怒沙吓到了，要不是他及时把马拉住，马儿说不定真要受惊，怒沙野性难驯，万一真的受惊，那事情可就难办了。想着，他深吸口气，“老夫知道你们的心情，不过眼下沈姑娘还要前往其他府州治病救人，你们在这里多耽误沈姑娘一秒，说不定就有一个人死去，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还请父老乡亲们让让路，让沈姑娘这一路畅通无阻，老夫就在这里替那些还未得到救治的百姓谢过各位了。”
说来也怪，虬彦记得自己把离开常平镇的消息隐瞒的好好地，除了带上的这几个人，和萧景珩之外，就没有知道这件事，那这些百姓又是怎么知道的，而且，就从百姓们提前准备好的这些鸭蛋和馒头来看，说他们是恰巧出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是谁走漏了消息？马车里，探出个脑袋望着外面是什么情况的阿子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还以为是天冷的缘故，不过如果他知道虬前辈心里念叨的人就是自己的话，一定要心虚得把脑袋藏得像个鹌鹑。原来，就在两天前，阿子这段日子攒来的钱给阿妮买了一件兔子毛做成的披风，他看见安邑郡里的姑娘都有，于是觉得阿妮也要有，到布庄里的时候，无意间跟布庄里的妇人说了南下巡医这件事。布庄的妇人知道阿子跟在虬大人身边，而这位虬大人又跟在沈大夫身边，阿子要走，岂不是沈大夫也要走？沈大夫是他们的恩人，临走前，他们当然要好好道谢，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一条街的人都知道沈大夫要离开这里了。虬彦发话，一时间，堵在路上的百姓没有一个敢开口的，但是也没有人把路让开，他们感激的眼神放在沈妙楚身上，似乎等着沈妙楚发话。沈妙楚自然感受到了这样无数人翘首期盼的视线，但她一时间有些恍惚，喉间一阵发堵，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一个粗布麻衣的汉子带着自己身穿花袄的女儿挤上前来，男人黢黑的脸上满是皱纹，手里牵着的女儿却才五六岁的模样，虬彦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他们是农田里劳作的庄稼汉，整日风吹日晒，所以外表看起来会比寻常人看起来年老，但真要算起年龄，眼前这个男人恐怕比虬彦小了二十来岁。“大人，俺是泰昌府刘家村的刘二山。”
刘二山脸上露出淳朴的笑，眼里闪着个感激，操着一口乡音接着说道，“俺家里穷，拿不出什么东西送别几位大人，不过俺还是想亲口跟大人道句谢，如果不是几位大人，恐怕俺和俺丫头就活不到今天了，这是俺丫头。”
说着，刘二山把女儿向前推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丫头，来，给几位大人磕个头。”
穿着花袄的女娃娃脸被寒风吹得通红，也不知道是在这里等了多久，可女娃娃没有一句抱怨，听到父亲的话之后，也学着父亲的样子跪在地上，双手按在冰冷的泥地上，声音稚嫩又清脆。“俺刘小花多谢几位大人的救命之恩，多谢沈大夫，沈大夫大恩大德，刘小花永世难忘。”
刮过巷子的寒风好像谁的呜咽，小女孩和父亲磕下一个头，随后响起了更多人跪在地上的声音，沈妙楚站在人群中央，手足无措的接受着百姓们的跪礼，好像接受万人朝拜的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