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喜？”
唐遥现出身形问道。“啊？”
青年有些木然的转身，看着唐遥，好像对窑洞里突然多出一个人，并没有感到惊讶。看对方的反应，唐遥笑着问道，“你不认识我？”
“你是谁？”
“那你认识我吗？”
王佩也现出了身形。看到多了个年轻女子，牛二喜总算有了些反应，双手按着地爬起来，然后搓了搓衣襟，偷偷看了王佩一眼，又低下头，有些局促的摇了摇头。“既然你不认识我们，那么为什么要向我许愿呢？”
王佩又打量了一遍窑洞，这里没有任何电器的影子，甚至连个半导体收音机都没有，那么，他不认识自己，也有情可原。“许愿？”
也许是许久不曾开口说话的原因，牛二培说话的音调听上去有些奇怪。“是啊，你不是想看火车吗？”
唐遥问道。“哦，火车。我没有向谁许愿。”
牛二喜抓了抓鸡窝一般的头发，“只是最近一直在想这个事情，然后有天晚上，一个浑身都是光的人，说可以让我看到火车，我问他是谁，他说他是无所不能的神。”
唐遥夫妇对视了一眼，浑身都是光，无所不能的神，加百列？这家伙让自己帮他给信徒圆梦？“你知道光明教会吗？那个浑身都是光的神，你知道他是什么神吗？”
唐遥问道。牛二喜摇了摇头，“这世上根本没有神，那应该是一个梦吧。”
“那你为什么想看火车呢？”
王佩问道。“资源的流通，是社会发展的基础，而火车，是近代文明里资源流通的最大助力，它是一个符号，是一种图腾......”牛二喜脸上的局促消失不见，侃侃而谈。只是这些话，从这样一个人嘴里说出来，有些违和。看看周围那些碎纸片，唐遥有些理解了。“走，我们带你去看火车！”
唐遥伸手，抓起牛二喜的手腕，一步迈出。三个人坐在一栋破旧的楼房顶楼，下方，是两条并行的铁轨，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wuwuwu’随着汽笛声，一辆火车逛吃逛吃开了过来，牛二喜两眼发亮，看得聚精会神。虽然，那只是一辆再寻常不过的货列，一节节敞开的车箱里，是一堆堆黑色的煤炭。“我们去看看客列。”
唐遥又拉起了牛二喜的手。“你今天好像格外耐心。”
王佩传音道。“大概，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吧。”
唐遥苦笑道。自己的童年，大抵也是这个样子，当然，是对于知识的渴求那部分。他的老家，一样消息闭塞，好一点的是，家里有一台老式半导体，从小，他就习惯了守在收音机前面，想多了解一点外面的世界。而牛二喜那些碎纸片，他也曾拥有过，走在路上，只要是带着字的东西，他都不会放过，不放过任何一次阅读的机会。王佩握了握唐遥的手。两人带着牛二喜各处穿梭，看遍了唐遥所知道的一切火车。“谢谢你们。”
牛二喜真挚的说道。“饿了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唐遥说道。牛二喜摇了摇头，“已经足够了，可以送我回去吗？”
王佩看了唐遥一眼，意味深长。“你现在依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神吗？还是说，你依然觉得这是一个梦?”唐遥问道。牛二喜眨了眨眼，“你们会以神自居吗？对你们来说，这是不是一场梦呢？”
“我尊重你对于知识的探索，但没有成体系的学习，人很容易陷入一个死角，认为自己掌握的就是真理。”
唐遥叹了口气，“要不要我帮帮你？在这里给你找间学校，当然，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一切不是免费的，等你有能力了，需要偿还我。”
牛二喜脸上满是挣扎，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送我...回去吧。”
送回牛二喜，两夫妇没有回刑天门，而是回到了那栋旧楼顶部，相倚着坐下来，看着铁道发呆。“你为什么不帮帮他？”
王佩问道。“他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帮助？”
唐遥反问道。“我猜，大概是怕自己还不起吧，像你的风格。做事畏畏缩缩，瞻前顾后，不爽利。”
王佩撇了撇嘴。“我是这样的人吗？”
“不然呢？”
“看来最近功课做少了，你越来越放肆了啊。”
唐遥作势欲扑。“如果不动用能力，你能猜出来，下一列火车，从哪条铁轨上过来吗？”
王佩轻巧的躲开，指着下方并行的铁轨问道。“你想说什么？”
“神，究竟是什么。”
王佩叹了口气，“加百列也许就是想告诉我们这个。”
神究竟是‘我’？还是力量？如果神是本我的存在，那么王佩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因为起心动念处，一切问题都将有答案。如果说神是力量，那么脱离了本我意识的力量，又有什么意义呢？牛二喜的事，对现在的自己来说，或许只是随手为之就能解决的问题，但对于牛二喜来说呢？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王佩说得是对的，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自己跟牛二喜的位置对调，自己大概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帮助。不止是因为‘害怕自己还不起，’更大的原因，在于未来的不可预知性。他们这样的人，对生活有自己的一套认知，有自己的所谓规划，他们不愿意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在这个大城市里，有无数这样的人，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奋斗，拼命的想改变自己的阶层，但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往往会陷入深深的迷茫。自己努力争取的东西，对别人来说，只是唾手可得，甚至弃如敝履的东西，那么，自己努力的意义在哪里？破旧的桌椅，堆成山的书本，厚厚的镜片，不合身的校服，稚气未脱的少年站起身，双手按在窗台上向外往去。一列火车正远远驶来。唐遥笑了，指着左边的铁轨，“火车，将从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