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知道,在南焰与北玄焦灼的这段时间里,在连绵大雨停歇之后,在百里盛昀渡劫进阶的三个月里,东苍荒原已然变换了模样。
满是荒原碎石的无垠之地,在大水褪去之后,已经被肥沃的土地填满。 漫野的青草绿植,起起伏伏的山峦,好似被仙神用了挪移之法一下子填满,又好似一条盘踞的巨龙横贯在整个荒原之上。 分明是突兀崛起的山脉,可与大地贴合在一处却是这么的严丝合缝,好似原本就属于这里。 好似从前它只是飞去远方游历,而今它却是“回家”了。 峭壁之下的东苍荒原腹地,从前三面合围的覆水也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向东方延伸数万里的碧绿大地,还有最东侧望不见尽头的大海。 碧波轻荡的海水,仿佛是从琉璃净瓶中倾倒而出的仙水,在明媚的天光之下,泛着浓郁到起雾的水灵之气。 仙屿界的东方,在数百万年之后,重现了当年的盎然生机。 而在这片土地的最中心处,在一座巨大湖泊的中央,上头人影攒动。 “仙屿界当真是无愧一个仙字,光是就站在此处不动,这源源不断的浓郁灵气就直往人骨头里钻,便是你睡着了,这修为都还能蹭蹭上往上涨!”长渡门的一位长老捋了捋白须,面上欣慰。
“可不,就连渡劫也能分外轻松了些。你看外面那些正渡劫的,有如此灵力加持,哪个不是轻轻松松?且看这一批百位进阶者,我赌失败者定不足一半!”边上的修士面露嫉妒。
他从前进阶元婴之时,哪有眼下这般容易。 岛上修士们讨论着的,正是湖泊外平地处的金丹修士们。 此时从天上往下俯瞰,就会发现在湖泊之外有上百位金丹修士正在渡劫。 因怕各自的劫雷影响到旁人,这些修士互相之间都有隔着安全的距离,好似大网上的绳结,又似棋盘上一枚枚笔直扎根的棋子,透着密不透风的胜券在握。 沙棠真君目露欣喜,转身看向端坐一旁正闭目沉思的长明剑尊,“说实话,之前你要与那西荒妖皇合作时,我心中其实还是有些不愿的,一则是怕你被哄骗了,二则又怕此界大凶,如今看来倒是我看走了眼,你是对的。”说着,他略有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边上的空椅,这位置之前是妖王夜起墨的,“这西荒妖王当真是所言不虚......” 长明剑尊却是无奈一叹,“我只怕晚了一步......” 沙棠真君有些没反应过来,一旁的清微真君却目露惊疑接话道,“怎么会?”
虽说等那九枚五彩神石蓄满愿力耗费了些许功夫,但实际上龙佑人早已对仙屿界心生向往之,他们比预期的时间足足少了三分之二就启动了法阵。 且那法阵似乎带有类似开天辟地的星辰之力,不过是七日的功夫,他们就来到了仙屿。 于无声无息中,改天换地。 “再说,你前几日不是将大部分元婴还有七成以上的金丹都遣了出去吗?即便是外头正打着,有我们的人相助,与你合作的那一方应该不至于会败吧?”
清微真君说到最后,莫名也生出些许担忧。 他们如今身处的应该就是所谓的东苍洲,灵气浓郁到令人喟叹,一片勃发的生机,可她向外探测过,却没有遇到一个本地的修士,就像是处于风雨欲来的宁静之中,令人顿感不安。 长明剑尊忧心忡忡,“传音大阵已毁,如今外头如何我也不得知,光一个灵气浓郁还不够辨别是福还是祸......” 也有修士接话道:“是啊,的确是福祸未知。从前咱们龙佑界虽说灵气不足,修炼至元婴后期已是极限,却到底还能通过龙灵之地的法阵传送至别处再觅机缘。可眼下到这里,这另觅生机的法阵也消失了.....且那北玄与南焰还在交战,若北玄输了......咱们是一点退路都没了。”
说话之人语气极为矛盾,既感叹新世界的美好,又有些惶恐之后的局势与未知境遇。 长渡门长老却是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道:“既来之则安之。人都在这里了,说这些有何意义?即便是......即便是我等终会迎来祸事,也是众多龙佑人自己做的选择,与你何干?从心而为,与任何人都无关!”
“从心而为......”长明剑尊喃喃自语,抬眼望向四野,“但愿吧。”
为了师弟,为了百里家,为了剑宗,他已经习惯将责任主动抗于肩上。 以他的修为,以他的为人与交友,在龙佑界倒也能如鱼得水。此前与北玄冰宫合作之时,他略生出了些些许隐忧,只是却也只因自己的修为差了些,暗自决意要勤勉修炼。 可真的踏足仙屿的这一刻,他总有种一切脱离掌控的无力感。 无论是修为境界还是从大局上,他已没有了胸有成竹下指令的自信。 罢了,从心而为,他眼下能做的也只有竭尽所能。 他相信天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虽这般安慰自己,可他心中到底放不下出发前去南焰和北玄的两支龙佑队伍,依旧满心期盼一切顺遂...... 众人相顾无言之际,却见一名小修士跌跌撞撞地从远处奔袭而来,因沿路要避开那些正渡劫的修士们,他奔走得极为缓慢,脸上神情也越发焦灼。 “长,长明剑尊,有敌,有敌袭!”
众人哗然。 这么快? 南焰与北玄已有胜负? 他们前几日才遣了援军出去,没赶上? 怎么办? 一时间,留下来的元婴真君们面面相觑,神色也是变化莫名。 唯有长明剑尊面色肃然,沉声问道:“凝神静气,慢慢说。”
眼前的小修士不过炼气期,若真遇到什么厉害的敌人,哪还有命来报? 小修士闻言大喘了几口粗气,冷静下来之后顿觉自己有些小题大做,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在外面的山头发现了一个大鼎,本欲上前查探,可鼎边上有两个重伤的修士,其中一人二话不说就要杀我......我就赶紧跑来禀告剑尊。”
他摸摸头,有些脸红道:“我太害怕了,要不,要不找个筑基期的前辈随我去探探后再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