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空巢老人的悲剧
哎哟!我的妈呀!咋办?田荣蓉轻喊:“我知道了!你们赶快扶起她,唤醒她!”田荣蓉赶紧拨打了一个电话给县人民医院办公室,可是真遗憾,工作人员说:“对不起,救护车坏了,正在抢修。”
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事不宜迟,田荣蓉顾不上晚餐还没有弄好,马上又联系中医院和120急救中心。 电话打通了,田荣蓉急切而又紧张地说:“医生,快……快去救人!我母亲病倒了。”
“你别急,请慢慢说清楚,要去哪儿救人啊?到底怎么一回事?”
急救中心的工作人员说。
田荣蓉把娘家的具体地址告诉了对方,把母亲罗新秀的姓名及患高血压等基本情况一五一十地说明白了。 “天黑了,你娘家的路不好走,来回要两个多小时吧!”对方似乎流露出为难的语气。
“医生,救人如救火,快去吧!我求你们了!”工作人员可能被她诚恳的话打动了,答应立即派车前往。 阿蓉跟随救护车匆匆赶往娘家斗牛山村。车子沿着崎岖的山路一路颠簸,风尘仆仆地驶进田圆愿村。 一到家门口,阿蓉就哭喊起来:“母亲呀!你怎么这么晚才打电话给我呢?”
母亲无言,处于半昏迷状态。田荣蓉担心地望着医务人员把她抬上担架,送上车,打上吊针。救护车风驰电掣地朝县城方向开去。 到了中医院,医生给风烛残年的老人做了CT检查。医生看了照片,皱起了眉头,说:“你母亲现在的症状是脑溢血,属于蛛网膜下腔出血,极可能是脑动脉瘤破裂引起大量出血,病情比较严重。恐怕等不了多久,她就会彻底地昏倒,什么也不知道了。你们病人的家属怎么这么大意,现在才把她送到医院里来呢?太晚了,也许早一点来她就有救了,不会是这样子了。”
田荣蓉焦虑地问道:“医生,你是说,我母亲没救了吗?”
医生说:“我只是认为有可能会,根据以往的经验,大多数的老年人患上这种病,严重的话,到了晚期百分之七十的人都是死亡。”
死神悄然来临!田荣蓉不由得不寒而栗,她望了望白发苍苍的母亲,心里隐隐作痛。 “医生,你们一定要千方百计把我母亲救活,我求求您了!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挽救我母亲的生命。”
田荣蓉带着哭腔恳切地说。
医生没有安慰她,只是冷静地直说:“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争取希望把你母亲救醒救活过来,不过你得先有个思想准备,还有最好把你的兄弟姊妹全都叫来为好。”这不意味着要送终了吗?哦,可怜的母亲,你竟这么快就要撒手西去了么?不,你得活着,好好地活着。你才七十出头,并不算高龄老人呀! 田荣蓉慢慢地擦干眼泪,走到病床边。心电图显示,母亲的心脏衰弱了许多,甚至有些跳动紊乱,但脉搏依然充满生命的活力。护士给她的鼻孔处安放了氧气管,输液也在进行之中。 田荣蓉轻轻地深情地呼叫着:“母亲……你快跟我说说话呀!我是你最心疼的小女儿阿蓉,你不能这样就离开我,我还没有好好地报答你……” 母亲微微地睁开了眼睛,眼角还挂着浑浊的泪滴,面容似乎显得憔悴了许多,原本硬朗的身子遭受病魔的折磨变得愈发虚弱了。透过她那虽显疲惫却充满无限眷恋的眼神,田荣蓉既看到了生命的希望,似乎又看到了生命的无奈与悲伤。 “阿蓉,医生是不是说我的病没有治了。”
母亲终于开口了。
田荣蓉安慰道:“母亲,不是的,你会没有事的,我一定要让医生把你治好,我情愿用我的小命拿来换你的生命呀!”母亲早知道自己的病情,只是不想太连累儿女。她淡淡地说:“阿蓉,不是我不给你打电话。今天一大早,我头就疼了。我打过几次电话给万年红,他都不肯接电话,可你又没法联系上,只好到了晚上那会儿才打通,你大婶才告诉你我的病发作了。”
“哦,这么回事,万年红可真混蛋!”
田荣蓉气愤起来。
“阿蓉啊,我身上还有六百元,你拿去吧!我的头好痛好痛,恐怕快不行了。你也别怪万年红了,人老了早晚是要死的。只要你们过得幸福就行了。”母亲说着费力地想要挣扎坐起来,下床去方便,活动一下腿脚。
田荣蓉扶起母亲靠躺在病榻旁,哭着说:“母亲,您快吃药了!”她把药放到母亲嘴边,可母亲不会张开嘴了。她已经昏迷过去了,阿蓉伤心地哭喊着:“妈……母亲,你快醒醒,你还没有吃药呢!”
医生走了过来,把田荣蓉的母亲送入了重症病房,奋力地进行抢救。田荣蓉浑身焦躁不安,望着病房里进进出出的医务人员,盯着母亲身上安放的仪器配件,泪水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打湿了眼眶。 值班医生检查了母亲各方面的身体状况,说:“你母亲恐怕再也不会说话了,怎么只见你一个人呀?”
田荣蓉连忙给在外地的哥哥姐姐打电话,颤抖的话音里略带着哭腔。 “哥,姐,你们赶快回家吧!母亲在县中医院抢救,快不行了……” 哥哥姐姐们接到小妹的电话,劝说道:“小妹,你别哭!你千万别有事,母亲身边现在正需要你陪着,我们马上就回去。”
田荣蓉静静地守候在母亲的病床边,盼望奇迹能够发生——母亲苏醒过来,同她谈话,还下床行走呢!可是,她整整哭了一夜,都未见母亲发出半点声音,身子也没挪动一下。她恨自己的丈夫,没有及早接电话安排母亲就诊住院疗养,她更恨自己无能,为什么不早下决心买个新手机配备好呢?为什么不多打几个电话问候母亲的身体、生活情况呢?前几天母亲到来,怎么就没发现病情急转恶化的征兆呢?怎么就没想到尽早让母亲到大医院里去诊查、住院治疗呢?母亲啊,对不起,女儿没有照顾好您…… 田荣蓉的心里在内疚地挣扎,激烈地斗争。哥哥姐姐们星夜兼程,全都赶来了。大家站在医院里,看着自己的母亲病倒了,躺在病床上,眼睛紧闭,面色蜡黄,任凭怎么呼唤也都毫无反应,就像死人一样,一动也不动。个个都忍不住伤心地哭了,哭得最伤心的还是田荣蓉。 田荣蓉从重症病房里哭了出来,一个人静静地躲到走廊外面偷偷地哭。碰巧她对面走来了一位约摸五十岁的男子——田荣蓉的外甥女阿美的养父黎文武。大姐田红梅曾经放出去的女儿阿美已经长高了,像一棵婷婷玉立的小梧桐。她手里提着一袋水果,跟在养父身后。 她的养父黎文武停住了匆匆的脚步,说道:“咦,你不是阿美的四姨吗?你怎么在这儿哭呀?”
田荣蓉抬起头一看,把自己脸上的眼泪抹了一把,说:“哦,您是阿美的爸爸吧!你怎么也来这医院里头啊?”
“我岳母病了,在这儿住院。”
真巧!田荣蓉心里“格登”了一下,便又问道:“她老人家病情严重吗?”
“还好,来得早,住两三天院就可以出院了。”
黎文武轻描淡写地说。
“没大碍就好,像我母亲来得已经太晚了,都怪我没有照顾好。”“四姨,你刚才说,阿美的亲外婆也在这儿住院,还病得不轻吗?”
黎文武好像没听明白刚才田荣蓉说的话。 “是啊!医生说,我母亲快不行了。现在她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会动,连话也不会说了。”
听到田荣蓉伤感的话,黎文武说:“噢!我得带阿美去见见她亲外婆,哪怕看上一眼也行。”
阿美在她养父和田荣蓉交谈的时候,悄悄地走开了。她从里面转了一圈,走过来,气冲冲地说:“爸,我以为你刚才到哪儿去了!这么久还在这里瞎扯,外婆该吃药了,医生说明天就可观出院了。”
养父拉着阿美的手,边走边说:“你这外婆病好了,可你的亲生外婆却快不行了。”
“爸,你说我亲生妈妈的母亲也在这儿住院,我不去看她,她不是我外婆,你们的母亲才是我的外婆。”
阿美指了指养母的母亲,“这才是我的好外婆,我不去,她们狠心把我给了你们,你们才是我最亲的人。”
不一会儿,田荣蓉提着一件牛奶走过来,亲切地叫了一声:“阿美!”
她走到老人病床边,说:“外婆,祝您早日康复!请您喝点牛奶,保养好身体。”
阿美没好气地说:“你把你的牛奶拿走,我外婆不喜欢喝牛奶。”
黎文武赶紧训斥了一句:“阿美,你不可以这样对你四姨说话!她已经够伤心的了。”
“这也不用怪阿美。”
田荣蓉走到阿美身旁,想了想,诚恳地推心置腹。
“我知道你恨我们,尤其恨你的亲生母亲。可你别恨你亲外婆呀!当时完全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己啊!你没满月的时候,你亲生外婆为了躲开计划生育的处罚,抱着你到处东躲西藏,没日没夜地照料着你呀!可她现在是快要死的老人了,毕竟你和她是有血缘关系的呀!你知道吗?你亲外婆以前身体好的时候,常常叫我跟她去看望你,难道你全都忘了?”听到田荣蓉缓缓地深情地叙说,阿美却显得不耐烦了,仍然冷漠地说:“我已经说过,她才是我外婆,我不会去看你母亲的,你最好是快点离开这儿。”
“好……你别急着下逐客令,我马上离开这里,至于你去不去看你亲外婆,一切都由你。”
田荣蓉轻轻地走开了,返回到病危的母亲身旁。
哥哥姐姐们连忙问道:“小妹,你去哪儿了?刚才主任医师来过,说母亲的病没办法治好,叫我们把母亲抬回去算了。”田荣蓉的脑海里全都乱了。她刚被外甥女阿美说了一通,走过来又听说母亲没治了。她伤心地跪在母亲病床边说:“母亲,你快醒醒,你跟我说说话呀!”
可怜的母亲睡在病床上仍旧一点反应也没有,任凭儿女们千呼万唤,还是一动也不动地卧在那儿,昏迷不醒。可她的眼角里渗出了冰凉的泪滴。 医生们纷纷走过来,安慰田荣蓉道:“田荣蓉女士,你也别太难过了,人总是会有死的那一天,何况你母亲也已经有七十多岁了。”
田荣蓉转身跪倒在医生人面前说:“医生,我求求你们帮我治好我的母亲,出多少钱我都愿意给。”
主任医师把田荣蓉扶起来说:“你如果坚决要治你母亲的病,那我们只好建议你们马上办转院手续,看到市里的大医院去还有没有一线希望。”
田荣蓉默默地向老天祈福,祷告“菩萨保佑、上帝保佑”,去办好了转院手续。当天下午,田荣蓉的母亲要被送到市医院抢救治疗。 阿美过了一阵似乎想通了,有些回心转意了,毕竟“血浓于水”,她和亲生外婆有着血脉渊源的关系。阿美试探地找到亲外婆住院的重症病房,只见一位护士正在整理床铺。 “小姑娘,你找谁呀?”
护士小姐问道。
怪了,怎么不见了?阿美惊奇地说:“刚才在这住院的老人家去哪里了?”“哦,你是说18号床的罗新秀吗?”
“嗯,好像是……” “这位老太婆转院了,你是她什么人啊?怎么不早点来呀?”
阿美终于开始感到有点心疼、难过。“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近乎有些颤抖。“外婆,请原谅外孙女……”
“恐怕你永远没有机会见到她的笑容了。她可严重了,哎,这么好的一位姥姥走了,真让人心痛哟!”阿美终于流下了忏悔的眼泪。她连忙跑到医院门口,看见四姨田荣蓉陪同她大哥乘坐在一辆救护车里,车子“呜呜——”呼啸着,仿佛在哀鸣着,往市里的方向疾驰而去。 阿美尾随车子后面边追赶着边哭喊道:“外婆!请等等我……” 可惜外婆再也听不见她的叫声了,再也看不清城市的繁华热闹景象了。也许通往天堂的门正在缓缓地为她开启。天国应该没有病魔没有忧伤没有烦恼了吧? 载着母亲病躯的救护车抵达城市中心时,已是夜幕降临,灯火阑珊了。一栋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霓虹灯尽情地闪烁,像节日的焰火似的。田荣蓉没有心思欣赏城市的夜景,却想着苦命的母亲从没到外面的城市里来旅游过。现在付出昂贵的代价租车第一次来到真正的城市,不料却是母亲临终前最后一次到城市里面来。 田荣蓉的心底无声地呼唤着盼望着:“母亲,你快醒来,看看这城市的夜景吧!你看,多美呀!”
可是母亲无法睁开眼睛观望风景。车子驶进市人民医院。母亲被挪移到内科住院,接受各种检查化验。 医生诊断说:“这种病并不是没办法治,可是要动手术的话,消耗的费用很高。”
“医生,我母亲还有救吗?”
田荣蓉赶紧问道,“我母亲动手术需要多少钱?”
医生解释道:“有两种手术方式:一种打开头颅,夹闭动脉瘤,排除脑积水,大约需要七、八万;另一种引进美国先进医疗技术做的手术,需要十二三万。根据你母亲的年龄体质等状况,可能不适合做前面那种手术,怕有危险,只能做后面这种现代化的手术。你看你们有这么多钱吗?”
田荣蓉一听,哇!十二、三万,简直是天文数字,去哪里借这么多钱呀?六兄妹合起来凑不到六万元,还欠七万多元的资金到哪儿去想办法呢? 在这高消费的大医院里,每天住院开支达一千二百元以上。田荣蓉返回家乡向所有的亲戚朋友借钱,不料都成了一场空。田荣蓉心想:大姐夫是个搞建筑开发的商人、包工头,也许有那么几十万块钱。田荣蓉打电话叫大侄儿田启明去向他大姑父借,万万没想到,田启明碰了一鼻子灰,不但没有借到钱,还被数落了一顿。 知道了田启明的来意后,他大姑父阿孝说:“田启明,你奶奶没钱治,还好意思来向我借钱,不如干脆放弃治疗得了。你爸爸借我几千块钱去搞养猪场,至今还没有还给我。你现在又来向我借钱,我这里又不是银行,我也不是提款机。”
田启明苦苦地恳求大姐父借几万元,治奶奶的病,行善积德会有好报的。 可大姑父冷冷地说:“你别求我了,求也没有用,谁叫你大姐肚子不争气,老是跟我生女儿的……” 田启明说:“生男生女,也不是我大姑的事呀!”
“你大姑是我老婆,不关她的事还关谁的事啊?”
大姑父扯着嗓子干吼道:“我告诉你,我现在也没有多少流动资金,我的钱全部投资出去了,何况我就算手头有钱也不会借给你们家。除非你家连房子也卖了,彻底破产了,一分钱也挤不出了,到时候我还可能会考虑一下。”
田启明听到大姑爷的这一番话,不由得狠心咬牙。他想:原来求人这么难。求人不如求己啊!他小小年纪,就彻底懂得了“千有万有不如自己有”,没有钱奶奶的病也治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田荣蓉又来到医院,看见母亲打些针,从鼻饲管里喂些药和食品,也没有什么明显地好转。她焦虑不安地来回徘徊,忧心如焚。终于,她鼓起勇气,走进医生的办公室找到科长说:“我求求你们行行好,帮我母亲动手术。”
医生无情地拒绝道:“没有钱,我们不会跟你母亲动手术的。这是医院里的规定。”
田荣蓉说:“我以人格担保,保证欠下的钱以后我来偿还。”
“我们医院里从来不可以欠钱的,对不起,我们马上有一个同你母亲的病情类似的病人要动手术了,请你出去吧!”
医生冷漠地做了个手势。
田荣蓉从医生办公室退了出来,走到母亲的病床边,默默地发呆。眼泪情不自禁地涌出眼眶,不断地直往下掉落。母亲能够勉强睁开眼睛了,可一天比一天枯瘦了,还是不会吃东西也不会说话,连个吞咽的动作都做不了。 不一会儿,田荣蓉打了一桶水,拿毛巾帮母亲擦澡、翻身,她担心母亲去日不多了,因为身上带来的几万块钱都快用完了,以后母亲该怎么办哟?她的脸上再度泪流成河。 望着她满脸热泪纵横的模样,同在一个病房里的病友说:“孩子啊,你也别哭了,你还年轻,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呀!咦,这几天你哥哥姐姐去哪儿了?”“他们到广东打工挣钱去了。”
田荣蓉如实回答道。
老人又关切地说:“你母亲来了二十几天了,怎么还没动手术呀!我都动过两次手术了,现在好多了,会吃饭了,还会走路了。”田荣蓉看见有钱的人家病了动过几次手术都不要紧,身体逐渐恢复好了。可贫穷人家的人患了病只能干着急,没钱连一次手术也动不了。 几名医生前来会诊,走到田荣蓉身旁说:“田荣蓉女士,你母亲呆在我们这儿,如果再不动手术也没多大治疗的意义了,与其靠药水维持拖延时间,不如把她接回老家去算了。再说,这里每天要消费一千多元,开支很大,拖久了恐怕你们来自边远农村家庭的也难以负担。”
阿蓉只好打电话跟在外地的哥哥姐姐商量,钱剩下不多了,手术又没法动,母亲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里消耗大把的钱,这样下去活人也会连累跟着活受罪。可是不医治母亲也于心不忍呀!哪怕能减轻一点她的疼痛也行啊!但花再大的代价也挽救不了母亲的生命的话,不如趁早打住,免得子孙后代造孽受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