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田华龙来信与夏雪莲泪流成河
“他还没死?”夏雪莲感到还有盼头,心里仿佛有一轮太阳穿透浓浓的乌云钻出来,照得脑海里一片雪亮。
“他还活着,像你家门口的仙人球一样,还没有死。”队长肯定地说,“他的确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这是他的笔迹我还认得。”
正巧,田永祥干活回来了,看见母亲手上紧紧地攥着一封稀罕而珍贵的书信,连忙上来给母亲解了围:“叔叔,这信是谁写来的,您快跟我们念念,因为我妈‘大字一片黑,小字认不得’,我又没进过学堂门,也没念过书不识字,只好叫你帮忙念给我们听听。”
队长按信里的情况照实说道:田永祥他爸——田华龙逃出去躲债,在外面当上了国民党的兵,改名叫“田复兴”,运气好,混成了一个团长级别的军官,随蒋介石的军队逃去了台湾。他以为家里没人了,也没有回来看望和接亲人,所以在台湾另娶了一个老婆了,而且还儿女成群了。 夏雪莲一听,气急得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好像梗塞了什么东西似的。半晌,她才带着哭腔轻吼:“田华龙,你这没良心的混球,你不是要改变命运吗?要让老婆孩子过好日子吗?我还以为你早死了呢?真没想到你这死鬼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还成了人民的敌人,国民党反动派,成了狼心狗肺的家伙,蒋介石的帮凶、走狗,从今以后,我要彻底地跟你划清界限……你这死老鬼,你倒好,在外面有女人了,斗牛山村的家里人却给你害惨了!田华龙,你怎么对得起你的祖宗哟?……你别得意,台湾也早晚会收回来成为共产党的天下,到时候看你这缩头乌龟还往哪里逃?……” 没有人能够想象夏雪莲她会有多么痛苦,这么多年所有的期待、盼望都化为了泡影,一切美好的梦幻在那一瞬间都彻底破灭了。仿佛天已经塌下了大半边,另一半也变得灰暗了。 任凭她泪流成河,发泄够了,队长才在一旁劝说道:“嫂子,你也别太难过了,接受这命运的安排吧!好好保重!”
他说着又吩咐田永祥快点把母亲扶进屋里去。
夏雪莲趁着队长还在,赶紧把那一封家书在祖宗的牌位前烧掉了。当队长走了后,她叮嘱儿子,今后不许对任何外人说他有一个加入国民党逃到台湾去的爸爸,别人问到就说他爸爸田华龙早就死了,你切记要保守住这个秘密。 夏雪莲万念俱灰,原本以为只要田华龙没死,还活在这个地球上的话,早晚会回到她身边,不料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成了海市蜃楼,到头来是这样一幕凄凉的悲剧。打那以后,她每天晚上就独自一个人偷偷地流泪到天亮。真是爱之愈深,恨之愈切。她受到的伤害太凄惨太深了!她遭受这突如其来的精神打击,几乎要崩溃了。 一个晚上,天上挂着半边月亮,一颗星星在眨眼,默默地守望深蓝的夜空。田永祥看见母亲的眼泪就像村里的小河一样不断地流着。他心如刀绞,既担心又害怕母亲倒下。他再也不能失去娘了。田永祥连忙走到母亲的身边去劝说安慰道:“母亲,你别再哭了,你看你的眼睛成什么样子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没有你。你如果倒下了,我该怎么办?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母亲,别再想父亲和哥哥了,他们都不会回来了,你再想也没用。你还有我啊!还有希望呀!你生我养我这么大,我会守候在你身边,哪儿也不远去,将来我娶个老婆好好孝顺你,还要生好多好多孩子,靠你帮我带呢!”慢慢的,夏雪莲止住了哭泣。可是,当田永祥走开后,眼泪便又不争气地涌出来了。她蒙在被子里偷偷地哭,泪水怎么也挡不住,像决堤的洪水直泻下来,顺着两腮,流成了河。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田永祥长大了,身体健壮有力,已到了娶亲的年龄。别的同龄人都已经纷纷成家,田永祥因家里穷,一直没有人来提亲。眼见着生活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却不见大姑娘上门。 夏雪莲见儿子田永祥刚从地里回来时,连忙对儿子说:“祥子啊,你看跟你年龄一样大的男孩个个都娶老婆了,可你连来做媒的都没有一个。”
田永祥微笑着看了看妈妈,说:“妈妈,你别担心!我还不想娶老婆,只想陪伴妈妈过一辈子。”
“傻孩子,妈妈活在世上就一心盼你娶亲生子。妈妈知道你心里头也很难过,可是谁叫你那该死的老爸欠下那么多赌债,搞得我们家穷得叮当响,难怪没人来提亲。好孩子,不管将来能不能够娶上老婆,将来有多少子孙,千万叫他们记住,别再像你老爸那样赌博,都得堂堂正正做人。”
田永祥说:“妈妈,我一定会记住的!”
突然,有人来敲门了。 夏雪莲说道:“是谁呀?”
门外传来叫声:“夏婶,我是老李,快开门呀!我跟你儿子做媒提亲来了。”
夏雪莲听到提亲二字,高兴地站了起来,“哦,来了来了!”
她一口气跑到门口,连忙把门打开。
“老李,快进屋坐!”两人边说着边走进了屋子,坐在桌子旁。
田永祥连忙给老李倒了一碗茶,高兴地说:“李伯母,请喝茶!”田永祥见妈妈笑得很开心,自从爸爸离开他们之后,从未见妈妈脸上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 偏生这时候,他母亲的眼睛却开始出现了问题。 夏雪莲心想:终于等到今天有人肯来提亲了,真是又高兴又忧愁。不知道哪天姑娘到家里来相亲,我家这么穷,还会有人喜欢我儿田永祥吗?这时,她又想起往事,眼泪就又流出来了。 就在这寒冷凄凉的夜晚,她感到特别漫长。第二天早晨,她睁开眼睛一看,眼前一片漆黑。 她说:“还是晚上吗?难道我的眼睛出问题了?还是瞎了呢?不,不,不可能的!”
她连忙呼叫儿子的名字:“小祥子......田永祥!”
她没有听见儿子的回音。“这孩子晚上还出去干活啊,真苦了他!”
她慢慢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门口,听见外面许多人说话,自言自语道:“难道已经不是晚上了,是什么时辰了?我怎么看不清家门口盛开的梅花呢?明明是大白天了。唉,我的眼睛真瞎了,老天爷啊,你怎么不睁大眼好好看看,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把我的眼睛弄瞎,我还没来得及看未来的儿媳妇呢?”
她边哭边返回到床边,坐了下来,嘴里念叨着儿子田永祥。“儿子,你去哪里干活去了?”
就在这时候,田永祥从地里回到家里,喊道:“妈,饭煮好了吗?”
“咦,我妈去哪里了,怎么还没煮饭呢?”
田永祥走进了妈妈的房间,看见妈妈还坐在床边唉声叹气。
夏雪莲的眼睛哭瞎了,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就一团漆黑,再也见不到五彩缤纷的世界了,连家门前盛开娇艳的花朵都看不到了。明明是大白天,她却对田永祥说:“大山,现在是晚上吗?给我舀碗水来喝,我好渴了,却连水缸在哪里都找不到。”“母亲,你怎么啦?”
田永祥伸出手在母亲眼前直晃,她的眼珠却一动不动,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不好!母亲的眼睛是不是瞎了?田永祥迷惑不解,舀起一碗生井水喂到母亲嘴边,扶着她坐下,生气地说:“母亲,我以前对你说过,叫你别想太多,别再哭了,你偏不听。每天憋在心里难受,流泪到天亮。现在好了,你什么也看不见了。过些天我讲亲了,别个女的来我们家,她长得什么样你都看不到。还有,本来我们家就很穷,加上你现在成了这个样子,那不等于雪上加霜,恐怕别人更会看不上我们家。”
夏雪莲听说了,叹了一口气。“儿子啊,到那天我就躲起来,你就说你没母亲了。”
田永祥说:“这怎么行?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反正我不能离开你,母亲,别犯傻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生活。我要好好地孝敬你,保护你,再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关于我的婚事,我想,老天自有安排,一切都是命运和天意。”
听着这一番话,夏雪莲心头涌起了一股暖流,感到无比快慰。儿子长大成人了,总算熬出头来了。 果然,不出几天,媒婆领着一位十八岁的姑娘来到了斗牛山村。媒婆是队长的妻子老李,生就一副热心肠,快人快语,说起话来竹筒倒豆子般,又直爽又响亮。走近屋子,媒婆向两人作了一番介绍。田永祥一边仔细地打量对面的女孩,一边听明白了。她叫阿秀,全名罗新秀,是来自同一个区里距离大约二十里外的山村姑娘,是个可怜的孤儿,大黄花闺女,心地很善良。她父亲丢得早,娘亲撇下她改嫁到别的地方去了。幸得叔父婶娘的照顾才出落得如此标致、端庄,且未受人染指。身世也很不幸,真是同病相怜。只见她身高大约十六分米,微微有些胖,圆圆的脸蛋,浓密的黑发在脑后扎成了两条辫子,走起路来精神十足,脸上的皮肤不算白皙,也不太黑,一对双眼皮下的眸子明亮有神,犹如春水漾起碧波。 七爷爷田江山讲到这里,又停顿下来。他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容。 小黑急了,追问道:“祥子跟阿秀结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