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莫愁被李斯郎朗读书声叫醒。抬头一看,李斯正在院落中负手背书,阳光打在他脸上,看得到一张英气勃发的脸庞。莫愁下床开门,李斯看到他立刻露出笑容,急忙奔近了道:“兄长醒了?正好一同吃早饭。昨日惊魂,小弟无用,累兄长操心了。”
在他看来,自己拖累莫愁已不止一次。莫愁摆摆手,郑重其事地嘱托:“自己兄弟犯不着客气。今天我有要事外出,你在舍馆中老老实实待着,哪里都不能去,明白?”
“兄长要做什么?小弟随你一起去!”
李斯急忙说道。“你哪儿都不去就是帮大忙。”
莫愁叹口气,“不是我不想带你,而是我自己都参与不进去,只能看情形再说。现在说了你也不明白,总之你若不想白白送命,不想连累我送死,就按我说的做。”
李斯听出事情的严重性,急忙连迭答应。两人吃了饭,李斯老老实实回了房中。如今春申君已走,整个舍馆空空落落,颇有几分萧索寂静的味道,加上莫愁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李斯连打了几个冷颤,顿觉周围凉气袭人。多次瞬移,莫愁终于来到了秦王皇宫之前,藏在宫门外一棵古树树冠之上。秦王的宫殿占地颇广,从树冠上眺望,居然只能隐约看得到大致轮廓,其中亭台楼阁宫墙交错,全是高大挺拔的建筑。鳞次栉比的飞角宫檐将皇家的威严大气展示得淋漓尽致。不愧为战国诸雄中最为夸张霸气的宫殿。传言秦王室最喜这等奢豪之物,无论生前身后,皆要求金碧辉煌,恢弘壮丽。否则也不会有阿房宫与万里长城这等伟岸浩瀚工程的出现。恰逢上朝时分,各路文武官员纷纷来到宫前,排队等候。秦王提防之心颇重,所有文武官员皆不可带任何兵刃进殿,且进殿前还要接受层层检查。唯一能够携带兵刃的是大殿下方的侍卫们,而没有秦王本人的旨意,侍卫们没人敢越过雷池一步,皆远远候在廷门之外。莫愁看了半晌,发现守卫森严得密不透风,根本没有混进去的可能。恰好一个背着药囊的御医急匆匆经过树下,莫愁不再犹豫,附身术陡然激发,神识直扑下去。御医身子一震,眼神浑浊片刻后恢复清醒。抬头看了看树冠,坦然地举步走到大殿前。殿前侍卫明显是跟御医熟稔的,见他过来皆齐声哄笑:“夏太医,你又来迟了。今日只怕又要被大王呵斥,一顿屁股是少不了了。”
更有侍卫取笑道:“是极是极,夏太医治疗股伤技艺精湛,全是从自己身上得来的手艺啊。”
侍卫们顿时一阵哄笑,也不检查他身上,直接放行,催促道:“快些去吧,今日有燕国使者觐见,不为难你。注意腿脚,别跑倒了。”
莫愁急忙点头哈腰,看准了殿门一溜小跑上去。进了大殿,左右文武官员已经站定,最中央里面高台上金光闪闪一尊龙椅,很明显秦王尚未到来。莫愁松口气,随即有点发愣,这么多人,自己该站哪里?正踌躇时候,一声鞭响刺入耳中,随后有清官尖声传来:“王上殿!文武参拜。”
左右文武立刻同时躬身行礼,齐喝道:“恭迎我主。”
莫愁匆忙间只能随便找了一侧,站在最末位上依葫作势。走到一半的秦王突然脸色一绷,将目光盯在了文武群官的末尾,嘴角有些抽搐,紧步走到王座上坐下,冷声道:“夏无且,你站哪里?”
众大臣扭头看去,顿时爆发出哄然大笑,这夏太医虽然医术精湛,脑子却少根筋,上朝时总是闹出笑话。秦王虽频频训斥,却从没有将他赶出去的意思。时间久了,倒成了庭堂上一个独特的存在。莫愁见众官皆笑看着自己,方意识到秦王在呵斥自己,急忙抬头看,才发现所站这一列全是武官,心里一惊,急忙跑到了对面一列。怎奈这具身体平衡性实在不怎样,半途还脚滑了一下差点扑倒,引得文武群官再次轰然大笑。秦王冷哼一声,殿中顿时安静下来。这才有一员尖嘴猴腮的大臣出列奏禀:“主上,臣中庶子蒙嘉有事启奏,今有燕国使臣荆轲、秦舞阳觐见,携逆贼樊於期头颅及督亢之地图前来。期盼得大秦庇护。”
秦王闻言大喜,立刻扬声道:“甚好,宣使者!”
未过多久,一行两人出现在大殿门口,正是荆轲与秦舞阳。莫愁站在殿门附近,看得正好真切。两人皆换了正装,低头安顺,若非面色稍显苍白,全然看不出受伤的样子。荆轲手持地图,秦舞阳捧着一个木匣紧随其后。进殿后倒身便拜:“燕国使者荆轲、秦舞阳叩见秦王。”
秦王急迫:“平身。荆轲,你可是带了樊贼之头来?”
“是!此贼触怒大王,竟敢到我燕国避乱,丹太子立刻派人拿下此贼,砍了脑袋封与匣中。特遣小人送来秦国,以示秦燕之好。”
说罢侧身打开木匣,一颗鲜血淋漓怒目狰狞的头颅赫然出现在众人眼中。秦王盯住头颅看了半晌,突然仰天大笑,无比快意,击掌道:“好好,丹太子与我乃旧识,又在我大秦做质子数年,想不到竟对大秦如此亲善。你二人到寡人近前来,将地图呈上。”
二人得命,立刻举步前行。莫愁心脏陡然紧绷起来,要开始了,要开始了!荆轲刺秦,这件千载传诵的风云历史即将上演,忍不住有些手心出汗。秦舞阳走了几步,突然脚步蹒跚,大腿处隐隐露出血渍,显然伤口突然爆开,忍不住闷哼一声,霎时变了脸色。这一幕立刻引起众大臣警觉,纷纷将目光看向两人,殿中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荆轲回头看了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淡定道:“蛮野之人,没见过天子威严,竟吓得这般不堪。还请大王勿怪。”
秦王不疑有他,吩咐道:“无碍,那就由你自己上前呈图好了。”
荆轲不着痕迹地轻轻一叹:“遵旨。”
踩着步子慢行到秦王案前,荆轲将地图徐徐展开。此时殿中文武大臣皆一脸轻松,皆为得到督亢之地而欣喜。唯独莫愁一脸紧张,缓缓从末位向前面行去。其他大臣早对夏太医古怪行动见怪不怪,也无人放在心上。荆轲按图指给秦王观瞧,将其引得探头过来,渐渐展到最末之时,荆轲突然加快速度,一把淬毒匕首陡然露出。荆轲一把抓起匕首,另一手抓住了秦王的衣袖,爆喝一声,朝秦王胸口猛地扎了过去。秦王大惊,急忙身子向后急退,多亏衣衫宽松,荆轲竟没能刺中秦王,只将他衣袖砍断。秦王尖叫一声,从王座上猛地跳下,惶急躲避。荆轲扔掉断袖,擎着匕首紧追而去。猝起不意,场中大臣一下子愣在当场,一个个张大嘴巴陷入呆滞。秦王慌忙中想要拔出随身佩剑,然平日这配件只当装饰,剑柄插得极紧,一时间拔不出来。荆轲此时已追至身边,秦王无奈,只能躲于殿中粗大的殿柱后面。荆轲追得甚急,两人围着殿柱绕了数圈,荆轲暴喝连连,将秦王吓得脸色煞白。眼看时间耗去,小腹处剧痛频频传来,伤势因剧烈动作而加重,荆轲心急如焚,回首怒喝:“秦舞阳,快来助我!”秦舞阳悚然一惊,脸色却更显慌乱,身体微微颤抖,一时竟没能迈动步子。众大臣亦被这一吼唤回了神智,见秦王危机,顿时又乱作一团。加上手里没有兵刃,慌乱中不晓得该如何是好。秦王几次拔剑而不得,促急中脚下踉跄,被荆轲追到了身后。荆轲抓住机会,一把扯住秦王衣领,另一手寒光爆闪,淬毒匕首闪电般刺向秦王脖颈。糟糕!若被荆轲得手,历史又要更改。莫愁来不及多想,大喝一声,将手中药囊当作暗器猛丢出去。他在地下世界多年,练就了无与伦比的眼力和准度。药囊呼啸而至,嘭地砸在秦王身上,恰好挡住荆轲一刺。药囊霎时破碎,各种草药粉末纷扬漫天,把荆轲视线遮挡了起来。秦王怪叫一声,借机挣脱,屁滚尿流地跑向诸臣那边。惊恐大叫:“挡住,快挡住刺客!”
群臣如梦方醒,不知谁大呼一声:“大家并肩子上啊!”
顿时众大臣一拥而上,将荆轲围在中央。荆轲急怒之下,厉吼道“我匕首淬染剧毒,沾之即死,谁敢拦我!”
径直冲向秦王。群臣大骇,竟无人敢于上前。转而不知何人想起方才之事,大喝:“夏无且,快快护驾!”
莫愁恰好在亲王身边,有大臣立刻将他推向荆轲,迎面挡在秦王之前。“王八蛋!”
莫愁叫骂一声,来不及逃跑,荆轲已赶到身旁,手中匕首猛刺过来。莫愁斜步躲过,这身体实在孱弱,立时便扭了腰。哎哟痛呼一声,连滚带爬躲过荆轲两记杀招,没命地朝秦王大喊:“王负剑!王负剑!”
得莫愁提醒,秦王终于脱鞘拔出,立时反攻荆轲。此时荆轲身躯摇晃,小腹鲜血淋漓,已到了强弩之末。秦王长剑刺来,荆轲躲闪两次,被莫愁在下面缠住了脚踝,一个踉跄,已经被秦王砍中了大腿。荆轲颓然倒地,秦王急促跟上,一口气刺了八剑。荆轲鲜血直流,怅然叹道:“若非想活捉你,岂能徒劳无功。我一生英雄,竟毁在一郎中手上,可笑可笑。”
脑袋一歪气绝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