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话,却是问她的小伙伴怎么样了。彼时,郁乾十八岁,比同龄的男孩儿长得高,长得帅,还多了一份沉稳的气息。只是在听到陈曼开口之后,目光之中闪过一抹诧异。一闪而过,很快地恢复平静,“她受了惊吓在家休息,你伤得严重。”
听到郁欢没事,陈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头的石头落了下来。可是很快的,她又一脸愁云,但是对着这个并不熟悉的少年,难以启齿。少年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一样,“先前和你母亲联系过,跟她说你这段时间和欢欢一起游学旅行,她信了。”
“谢谢你。”
郁乾站在窗户边,淡金色的阳光从窗口照了进来,他穿着米白色的毛线衫,他周身腾起一层淡淡的光辉。很多年之后,她依然会记得那个下午,郁乾缥缈地像不存在一样。可能,那天他真的不在,那个美好的画面只是她想象出来的一样。她在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月,郁乾来照顾了她整整一个月。那时候,郁乾正在准备首都知名学府的提前录取的事情,她让他不用来了,可是第二天,他还是会出现在她的病房里面。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她都知道。郁乾是为了还她为郁欢挡的那一刀的恩情。后来,她出院了。郁乾却留给她了一张卡。她自然是拒绝,没有理由接受郁乾的钱,可是这张卡最后还是锁在她的抽屉里面。再然后,郁乾去首都读书,她有四年没有见过他,但是那张卡里的钱每个月都会有钱打进来。陈曼不明白郁乾的意思,她也没和郁欢说这件事,总觉得这事属于她和郁乾之间的秘密。她十七岁,和郁欢在两个高中读书。她们依然是很好的朋友,但陈曼知道郁欢有了个新的好朋友,和她聚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而后,郁乾学成归来,郁霁月让他在一个子公司里面工作,说是要历练他。那一天,她穿着校服等在郁乾公司楼下,看到他和一个衣着得体的漂亮女人从办公楼里面一起出来,两人有说有笑。陈曼顿时觉得自己捉襟见肘,想要躲,却发现无处藏身,最后还是被郁乾看到。她似乎听到那个女人打趣的话语——原来你喜欢未成年啊?郁乾回她——妹妹。那个女人意味深长地笑着离开,离开时还深深地看了陈曼一眼。她明白,那个女人不喜欢她,带着敌视的眼神。她那时候也像是生气了一样,回看那个女人。后来她才知道那时候她多么的失态。车上,陈曼把那张里面已经有二十多万的卡递给郁乾。“里面的钱,我一分都没有动过,还给你。”
就算在她和母亲最为艰难的时候,她都没想过动这张卡里的一分钱。但是郁乾明显已经忘记这张卡的存在,看着这张卡半天都没想起来什么。“四年前,你在医院把这张卡给我的。当时我帮欢欢挡了那一刀,是因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并不是想从你们身上得到什么。”
她音量轻,却十分的坚决。郁乾这才想起来这么一回事,用他平缓的声音道:“你好像误会什么了,我知道你和欢欢是好朋友,否则这么多年我也不会让你留在她身边。这些钱,是知道你和你母亲过的不容易,我们……”听到郁乾这话的时候,陈曼的眼眶红了起来,她后悔了,后悔来找郁乾。她把卡塞到了他的手中,“我们不需要你的同情。”
说完,陈曼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跑了。郁乾下了车,可哪里还有陈曼的身影。她就躲在大厦后蹲在地上,里面,别人才看不到她在哭。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哭得这么凶。在知道自己是私生女,父亲一家人不接受她的时候她没哭。在她和母亲住在漏雨的阁楼风餐露宿的时候她没哭。在高档宴会上向父亲要生活费却被扇了一巴掌的时候也没哭。但是在郁乾并无恶意地说出那番话的时候,眼泪抑制不住地掉了下来。她就不该来找郁乾,他知道,他都知道。她所有的不堪,所有的疮痍。她是私生女,是不被父亲家族接受的野种,是他施舍的对象。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去喜欢一个光鲜亮丽的大少爷?就算她穿得漂漂亮亮地站在他身边,就真的般配了?痴人说梦。从那时候起,陈曼就知道郁乾是他这辈子都没办法触碰的太阳。她要让她的孩子,也在遇到她喜欢的人之后因为身份的原因而把那份喜欢深深地藏在心里?陈曼看着楚非池,红了眼眶,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来。“郁乾和我说他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那天,郁乾特意去了大理,就是为了告诉她他要结婚了。他们在巴黎的那三天,不过是旖旎一梦。她曾经以为只要和郁乾在一起,就算是一个月,甚至是一天,她都满足了。可是在一起三天之后,她想要三个月,三年,甚至是一辈子。人都是有欲念的,得到了,总想要更多。“就算他不结婚,他也未必是最合适你的那个。”
郁乾有郁家的重担要抗,有郁欢这个妹妹要疼,能够分到他妻子身上的爱,很少。“欢欢也未必也合适你。”
楚非池顿了一下,清冷的眸子因为听到郁欢这两个字,柔了许多。“这个世界上没有两个严丝合缝的半圆,如果有的话,那当然是非她不可。我和欢欢还有很多需要磨合的地方,但我不会再遇到比她更适合我的半圆。”
陈曼听着楚非池的话,眼底不由得流露出一抹难以名状的情绪。“我一直很羡慕欢欢,羡慕她的敢爱敢恨,喜欢你,就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你,别人不能觊觎。她开朗,是活在阳光下的向日葵。”
但她,从来不敢把喜欢表露出来,生怕成为对方的负担。她也知道这样一份喜欢对对方来说,极为沉重。“重新开始,你也会有那样的生活。”
说来说去,楚非池到底是要劝她把这个孩子拿掉。他先前并不会过多询问她和孩子的事情,怎么这会儿这么多事?“你知不知道,我要是拿掉这个孩子,以后就可能当不了母亲。”
“那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执意生下这个孩子,你很可能没命。”
在楚非池心中,孩子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就比如郁欢肚子里面的孩子。她怀孕了,那是他们两个的结晶,不会让他们的感情更好或者更坏,楚非池也不会因为郁欢有了孩子多爱她一分,也不会因为她没有孩子就不要她。随遇而安。他要的,是郁欢那个人,孩子只是附加品,可有可无。但他知道郁欢会因为拿掉那个孩子而自责,所以他才大费周章地让她明白。他知道孩子于郁乾来说同样不重要,否则他不会在知道陈曼怀孕之后,依然要和乔虞结婚。他和郁乾不一样,他是不管郁欢有没有怀孕都会把她留在身边。郁乾是不管陈曼有没有怀孕,都不会把她留在身边。“非池,谢谢你到现在还对我这么好,但这一次你让我自己做决定,不是还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母子平安吗?到时候我带着孩子,还有妈妈,一起到国外去生活,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楚非池神色一暗,很大程度上,陈曼和郁欢一样,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期间,一旦你的身体出现问题,我会强制让你做手术。”
“谢谢你。”
陈曼舒心一笑,起码还是有一个支持自己的人,不是吗?